他将手往右移,覆掌在她心上,比黑夜还深的眸光盯住她。
“倘若我说,无论你付出再多,我也不可能对你动心呢?”他勾起一抹优美笑弧。“即使付出性命也得不到我的爱,你还要继续留在这儿,为我照顾家人?当真毫无怨尤?”
安七巧望着他,不犹豫地点头。
“因为你快乐,我也会跟着开心,能帮你分担任何事,都让我觉得活得有意义,所以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就算因此送命也是心甘情愿,我不需要你的感激、报答,更不希望你因为怜悯崦假意说爱。”
“嗯,心跳没加快。”常如毓像是十分满意地扬唇,这才移开覆在她胸口的大掌。“看来你的确没扯谎。”
深埋心底的秘密说开了,安七巧忽然觉得轻松许多,而且此刻的他虽然古怪,却也可亲许多,让她不由自主想把心里满溢的情意一口气全说出来。
“是这一剑让我发现,原来自己那么喜欢你,喜欢到纵使因你而死也无怨。无论是温柔体贴的‘如玉姊姊’,还是冷酷的‘如毓哥哥’,对我而言都一样,你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最喜欢、最不想失去的人……”
安七巧将自己的手覆上心口,仿佛还能感受到他余留的掌温,红着脸,说出更大胆的心里话。
“因为有你,我才能熬过怪老头和哑婆的折磨,重获自由,也是你买下这间屋子,千里迢迢送我过来,让我能和外公、相思作伴,不再一个人孤零零,无论怎么想,你对我真的一点也不坏。即使无缘成夫妻,做朋友也不赖,我只想当你累了、倦了,随时都能休憩的地方,能逗你笑、让你开心,我也觉得愉快,所以你不爱我没关系,让我爱你、关心你就好,我——”
忽然间,天摇地晃,安七巧说着,却晕陶陶地仿佛饮下了一大坛美酒,一阵热潮急速涌过全身,须臾之后,她才意会过来发生何事。
一个吻,让她所有未竟的话语烟消云散。
她诧异抬眸,神魂瞬间被吸入那双恍若漾着薄雾轻烟般,紧紧瞅住自己的黑眸。
常如毓一双修长手臂紧箍着她,像最牢固的陷阱,而她是自愿深陷其中的小兔,不反抗、不挣扎,甚至欣喜着自己竟也有成为猎物的资格。
他的吻轻柔而缠绵,细细密密地吮弄着她唇间的柔软,淡淡的酒香缓缓飘散在她鼻息之间,醺得她神魂欲醉、全身发烫,只能无力地倚靠在他怀里,任由他予取予求……
蓦地,安七巧察觉他似乎有些不对劲,就在同时,常如毓忽然双眼一闭、全身一软——
第6章
千杯不醉的男人,竟然喝了几杯梅酒就醉倒?
安七巧看看躺在床上酒醉不醒的男人,再看看自己酿的那坛梅酒,不信谢地在喝了两杯后,再斟一杯饮尽。
等了又等,她神智依然清楚,走上几步,依然四平八稳,一点醉意也没有。
“怪了……”
她瞪著酒坛嘀咕,不明白烧刀子喝上一坛都能飞天遁地的人,为何会因区区几杯梅酒便醉倒?
“难不成……他的身子异于常人,喝任何酒都没事,唯独喝了梅酒就倒?”
在常如毓昏睡的这几个时辰里,安七巧想过千百种可能,如今想来好像就这最有可能。
不打紧,反正她有的是机会,下回再让他喝一次便能证明她的猜测,只是——
太可惜了!
她抚著唇,回味那个意犹未尽的吻,真希望他没那么快醉倒。
毕竟如毓清醒时不曾对著她笑,缠著她问爱或不爱,抱著她吻得天昏地暗,火热得让她两腿发软,好一会儿才能恢复气力将人扶上床。
想不到他喝醉酒竟会变得爱笑缠人,还热情如火,让她一想起来便脸红心跳。
如果可能的话,她真想天天灌醉他……
“我怎么了?”
想入非非的安七巧,完全没察觉床上的男人已经醒来坐起身,直到他出声了,才将她心思唤回。
“呃……你醉倒了。”
安七巧倒了杯茶来到他面前,一颗心怦怦狂跳,想著他会不会提起醉倒前的一切?
他为何吻她?
是因为喜欢才想吻,还是一时醉昏头,抱著人就吻?
在他昏睡期间,她绞尽脑汁还是想不出答案,现在能问个明白吗?
“醉倒?胡扯,我可是千杯不醉的好酒量。”
常如毓一口饮尽茶水,望著她,眉心皱了皱。
“不过……三杯黄汤下肚后的事,我的确不记得了,难不成你在酒里下了什么药?”
“什么?!下——”
意识到这是多严重的指控,安七巧急著否认。
“我也喝了三杯,过了许久仍然半点醉意也没有,我才在想是不是你自己服用了什么怪药,才会昏醉不醒?何况你是使毒高手,酒里若有药,你早就该发现才——”她倏地一顿。“等等,刚刚你是不是说,喝完酒之后的事全不记得了?”
“嗯。”他又恢复冷淡,回话也是简单扼要。
“嗯。”安七巧学他轻哼,无法置信地盯著他。“也就是说,我说了什么、你做了什么,全都不记得”
“你说了什么?我做了什么?”他冷眼凝睇,不答反问。
她热呼呼的一颗少女心,硬生生地被浸入冰池里。
呜……她不顾矜持、豁出一切的表白,还有那惊天动地的一吻,竟然被他忘得一干二净,连点痕迹都不留?
可恶!把人家的小嘴啃得又红又肿,竟然说忘就忘……
“莫非发生过什么我不该遗忘之事?”
常如毓冷眼瞅著她跺脚、咬唇的哀怨脸庞,难得大发慈悲地多问一声。
“就是——”
等等。
其实,他忘了也好。
瞧他一清醒又恢复原先的清冷,那一吻绝对不是因为情难自禁,只是发酒疯。
若是记得,这辈子他再也不会碰半滴梅酒,更别说她那些不自量力的告白,搞不好会让他从此离自己远远的,连朋友都做不成。
换言之,假若他每回醉酒就会变得容易亲近,事后又忘得一干二净,她不就能趁那段时间,无所禁忌、尽兴地和他说说笑笑,重温以往两人无所不谈的欢乐时光?或许还有机会——
想起耶一吻,藏在她心房的小小粉蝶又开始扑翅乱飞。
转念想想,他忘了倒比记得好。
嗯,还是保守住他会酒后乱性的秘密,日后才有机会再拱他喝酒,再瞧见他足以魅惑众生的笑颜、再被拥入他胸怀、再尝尝那让她回味再三的绵吻……
“没有,什么事也没发生。”安七巧笑盈盈,打定主意瞒到底。“我一回房就见你倒头呼呼大睡,难得见你睡得如此香甜,有些意外罢了。”
“我的确许久未曾如此好睡。”他下床来到桌边,抱起酒坛闻了闻。“的确无异状,真想不到几杯梅酒竟会让我醉得不醒人事,看来日后不能喝了,可惜了这好滋味。”
“既然你也说是好滋味,为何不能喝?”安七巧明白他的顾虑。“怕喝多误事,少喝几杯不就是了?反正你在外头别碰任何梅酒,来我这儿再喝,让自己偶尔好睡些,也有助提神振气,不是吗?就算遇上突发情况也有我在——”
“叩叩叩。”
突来的敲门声再次打断她。
“惨了!不会又是王大哥吧?”
她不安地喃喃自语,想到对方可能对自己怀有情意,忽然间竟不知该如何面对向来视如兄长的王大柱,脚步顿时有些迟疑。
“有麻烦吗?”耳尖的常如毓听见了她的嘀咕。“如果你想让谁消失,我可以帮忙。”
“消失?”安七巧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语意,吓得摇手。“不用、不用,你坐著就好,我去应门。”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去开门,但门外并非王大柱,而是一身素白,强忍泪光,净白脸上溢满无限哀戚的常相思。
“外祖父……怕是撑不过今晚了。”常相思语气中带著压抑的哀伤。“我想,外祖父会希望你也能送他最后一程。”
常相思虽未及笄,但聪慧过人的她自小跟著外祖父习医,早已尽得真传,所以听她这么一说,安七巧也明白了。
“嗯,我知道了。”安七巧难过地握住她的双手,鼻头一酸。“你先回去陪著,我把灶火熄了就过去。”
“嗯。”
目送常相思拖著沉重步伐走回邻舍,安七巧立刻关门,没去厨房,而是急冲回房。
“如毓——”
“我听见了。”他把玩著空酒杯,神色有些飘忽。“相思说的没错,你去吧!好好替我送老人家最后一程。”
“别说笑了,当然是你去!”
“我们两人之中,只有一人能出面。”常如毓凝眉望向她。“我看得出来,你很想去见我外祖父最后一面。”
“我当然想去,但是现在最该陪在老人家身边的是你,不是我。”安七巧一把将他拉起。“去吧!去告诉他,你就是他思思念念的孙子,让他看看你长得有多出色,别让他带著和你爹娘一样的遗隧离开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