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秦仁恭,你好大的狗胆!堂堂定远王世子和世子妃你也敢动?”左永璇扶著佳人站起身,亮出手中的九龙令牌。“先皇御赐免死金牌在此,见此牌如见先皇,还不跪下!”
闻言,常如毓先是微愣,继而放柔了神情,安心浅笑。
他万万没想到,左永璇竟会当众宣告真实身分,还‘世子妃’称呼相思,让成千上百的群众做见证。
常如毓笑睐正以睥睨之姿傲视全场的左永璇,以往听说左家人嫁娶无门第之见,而且男子代代专宠一妻,全是世间少见的多情种,他半信半疑,如今见著左永璇豁出一切的模样,他才真正打从心里相信这传闻。
今后,这男人应该会代替他好好照顾相思,他终于能放手一搏,求得解脱!
他难得愉悦地看著左永璇请出人证还得妹妹清白,不过正如他所料,秦仁恭并非那么简单就会死心认罪,正大光明的法子斗不过那阴险小人,要还相思清白,最终还是得由他出招——
“啊——”
常如毓手一扬,一支袖箭不偏不倚射中了秦仁恭眉心,痛得他惨叫出声。
“箭里有毒。”
按两人先前计划的,隐于人群之中的安七巧走入法场,对著看似十分痛苦,不断在地上打滚的秦仁恭冷言一句,也适时转移常如毓被人发现的可能。
“七巧!”
瞧见她平安归来,常相思有说不出的高兴。
安七巧望向她,微微颔首,随即又将目光调回秦仁恭身上。
“你只有一刻钟做决定,要诚实认罪,还相思一个清白,还是忍受穿肠蚀心之痛至死?”
“我、我认了!”
袖箭已被秦仁恭拔出,可伤口处竟不断向内腐烂,令他痛不欲生,神智也开始昏乱。
“是我毒杀妻子再嫁祸常相思……”
秦仁恭痛得一五一十招出罪行,只想换得解药。
见他当众认罪,还了相思清白,安七巧才告知他:“没有解药,但你也不会死。”
明知他死有余辜,但安七巧还是有些不忍地转过身,不再看他。“只不过,你将会成为废人。”
秦仁恭早已听不进她的话,他痛苦哀号的模样吓跑了不少围观群众,身为大夫的常相思于心不忍,想上前看看能否救他,却被安七巧拦阻。
“相思,没用的。这是你哥研制的独门毒药,真的无解,就算有,他也不可能放过秦仁恭。没将他凌迟处死,已经是手下留情。”
“七巧,你不是遭人胁持,怎么又会出现在这儿?”左永璇对她的现身又惊又疑。
“是不是我哥救了你?”
既然人已安全,常相思不急著追问七巧怎会被胁持,只急著确认一件事。
“大哥呢?他人是不是在这儿?”
安七巧点点头。“你把左永璇的眼睛遮起来,就能见著你哥。”
“什么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为什么我不能——”他还没抗议完,眼睛已经被常相思密密捂住。“相思,你——”
“对不起!”
听出她语气中的歉意与焦虑,左永璇认了,由她捂著眼。
“我哥在哪儿?”
常相思焦急地望向七巧,她伸手指向东方——
分离十多年后,常如毓首次能以真面目和妹妹相对。
他微笑迎视妹妹那神似娘亲的面容,妍丽秀雅,宛如池中白莲。
平日总显得太过冷傲孤绝的常相思,像是一眼便认出他,独独朝他弯起唇,笑如春阳,一如当年那个跟前跟后,总是笑盈盈说著最喜欢哥哥的可爱女娃……
千言万语无从诉,常如毓只能回以苦涩淡笑,那神情让见者心头捅上无限哀伤。
望著仍任由相思捂眼的左永璇,他愿意信那男人一回,将宠爱的妹妹终身交托。
这一回,他终于能放下责任,和昏君一决生死。
绯红朱唇微启,轻轻吐出二字——
“别了。”
“哥!”
不理会妹妹的焦急呼唤,常如毓振袖飞离,眨眼间已跃出十丈远。
如他所料,须臾之后,一抹轻灵身影随后追来。
“谁准你跟来?”他问著,脚下不曾停歇。
“你想去哪儿?”安七巧不答反问。
“与你无关。”
“有关。”她不因他语气中的冷漠而心寒,反正早已习惯。“相思已有比我更可靠的人照顾,今后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常如毓脚尖点著柔细的竹叶尖,回身凝睇地。
“诚如你所说,定远王世子妃的头衔足以保护相思,皇上不会笨到明著与定远王府为敌,我无须再为相思的安危受制于人,你也不必再照顾她。我在元祥钱庄以你的名义存入够你享用一生的财富,报答你这些年对相思的照顾,以后,别再缠著我。”他无敌情回应。
“我不需要钱,也无须你报答。”安七巧落在另一林树梢,深情凝望他。“我只是想照顾你。”
他冷笑。“凭你?只会成为我的累赘。”
“不会的,我——”
“你喜欢我,对吗?”
没料到他忽然一语道破自己打算埋藏至死的秘密,安七巧芳心骤然一缩,芙颊迅即染上一片霞红。
“是,我是喜欢你。”心意既然被识破,她也不做作否认。“不过我没想过以任何恩情逼迫你,也明白自己配不上你,我——”
“这样最好,因为我对你这种庸脂俗粉没兴趣。”常如毓说得狠绝,神情冷冽。“何况,我早有意中人,是位琴棋书画皆通的绝色佳人,我此刻便是急著与她相会。”
“骗人!”安七巧压根儿不信。“你不久前才说过,没那闲功夫和女人纠缠不休,况且你担心留给皇上更多牵制你的人质,连朋友都不敢结识,怎可能会有心爱女子?这只是你想骗我离开的谎言,我不会上当!”
“谎言?”他黑眸淡扬,轻哼了声。“不信,就跟来。”
第10章
两个时辰后,两人来到一处座落于山腰上的清幽雅筑。
小筑外栽满各色鲜花,白的、红的、黄的,开满一地,花香扑鼻,美如世外桃源。
两人足尖一落地,不晓得打哪儿跑来一双雪兔,不怕人地在他们脚边打转、磨蹭,像是代主人迎接贵客。
“爹!”
安七巧闻声回头,不晓得从哪儿冒出一个绑著双辩,年约三、四岁,却已能看出将来必定是个美人的绿衫女娃儿,笑嘻嘻地朝他们飞奔而来,后头还跟著一只猛摇尾巴的小黄狗。
“小兔,过来让我抱抱。”
安七巧身一颤、脸一红,诧异地看向常如毓,才发现他的目光并不在自己身上,接著意外看见向来不喜让人近身的他,竟然将小女娃一把抱起。
“小兔,这阵子爹不在,你有没有乖乖听娘的话?”
安七巧瞪大眼张大嘴。
爹?娘?
“她叫小兔?”她问得茫然。
常如毓点点头,瞧也没瞧她一眼便抱著小女娃进屋。
“你真是她爹?”她听见自己声音微颤。“亲生的?”
“姑娘,你这么问话是在质疑我对相公不贞?”
相公?
安七巧不知自己何时跟进屋内,直到听见相公两字才猛然回神,留意到一旁掀帘入厅的标致女子。
对方艳色虽不及常如毓,却与相思不相上下。
粉腮红如桃、冀眉胜春柳,水汪汪的一双眸子仿佛晓星动人,莲足款款轻移间,那妖娆多姿的美态更是柔媚惑人。
我早有意中人,是位琴棋书画皆通的绝色佳人……
是啊,这女子堪称绝色……
她不经意瞥见挂于墙面的七弦琴,再见桌上笔痕未干的牡丹图,来时常如毓说过的话,顿时如针刺入心坎。
“姑娘?”
“呵,当然不是,我是在开玩笑,那么标致的娃儿,一看就知道是如毓的,还用问吗?”
安七巧仿佛听见自己的心碎裂一地的巨响,却又开朗笑语。
“我是气他朋友做那么多年了,孩子都已经这么大,才让我知道结婚生子的消息,故意调侃他两句,嫂子别见怪。”
她逼自己吞下泪,不能让对方看出半点古怪,伤了这对无辜母女的幸福。
不,或许是她太看得起自己,凭她,只伤得了自己……
“嫂子,我姓安,安七巧,您喊我七巧就行了。”她紧握拳,藉由指尖掐入指腹的痛强迫自己保持笑容。“突然来访,您别见怪。”
“既然是玩笑,我又怎会介意,况且这还是相公头一遭带友人来访呢!”
美人一笑,更是娇艳胜花。
“你也别叫我嫂子,我闺名莲音,喊我莲姊,这才亲。”
“嗯,莲姊。”
莲音对她微微一笑,转头看向女儿。
“小兔,你不小了,怎么还老爱缠著你爹抱?快下来。”
“不,小兔要爹抱抱!”
“你就由她吧,我没关系。”
女娃儿不下来,双手牢牢揽住常如毓脖子,带著乳香的小嘴往他脸上一亲,他也由著女儿撒娇。
瞧他们父女情深的模样,安七巧的心痛中竟夹杂著些许安慰。
自己得不到幸福又如何?
她不是一直希望如毓能早日摆脱受制于人的日子,活得自由自在过得幸福如意,能像寻常男子成家立业,过著妻贤子孝、无忧到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