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地毫无预警地一掌拍向欧阳知秋的胸口,当对方伸手格挡的时候,她借力使力,身子如断线的纸鸢一样,飘飘然飞向身后的山路。
一路疾奔了百余步,都没有看到龙图璧的影子。正如欧阳知秋所说,这山路崎岖曲折、交错的小路尤其多,而漫天飘落的雪花又几乎将龙图璧人马的马蹄印统统掩埋,急得她只能放声大喊,“图璧——快回来!山上危险!”
她喊了数声,但是都没有回应,这更让她心急如焚,待还要前行,只听身后远方的山路上,传来迎梅的哭声。“小姐,您快别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了,赶快回来吧!”
欧阳知秋的声音也传扬而来——“你是想跟着龙国璧一起走绝路,还是想让我现在就把这个丫头扔到山洞下去?”
苑芷幽握紧拳头,压在自己的小腹上,拼命地自问:此时此刻,她该怎么抉择?是不顾一切去追龙图璧吗?即使自己也有可能死在山上,但是好歹能和他生死相随。
但是,她如果真的这么做了,似乎又看低了龙图璧。难道他真的没想过这其中的危险性?如果他可以平安回来叱?那她现在的牺牲反而成了愚蠢的莽撞决定。
听到迎梅断断续续的抽噎声,她心中一紧。这个丫头和自己在一起多年,早已像家人一般,她当然不能不顾她的生死。
心绪百般挣扎纠结,让她将唇瓣紧咬出丝丝血痕,心有不甘的她盯着山路上的积雪,良久之后,转过身,蹒跚着,缓步往回走。
脚下的积雪似乎透过了鞋底,浸透了她的心,让那里凉得生疼,但她心中又存着一丝希望的火苗,微微弱弱地燃烧着,不甘认输。
再度回头,望着四周难以分辨的雪色,她在心中默默低语——图璧,若上苍注定我的存在能够守护你一生的安全,那么我一定会让自己平平安安的活着,因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第10章(1)
三个月内,要两度嫁人,而且嫁的,还是敌我双方两国的王储,这件事如果以前有人说给苑芷幽听,她必然嗤之以鼻,世上哪有那么美的事情?
现在的她只能自怨自艾,这样的“美事”,如果有别人肯接收,她愿意快快转让。
欧阳知秋对于要娶她的事情,绝不仅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他甚至张扬地张贴喜报,据说还送了喜帖给了龙疆国她的娘家。
她真不敢想,娘家人接收到这样一封喜贴的时候,会是怎样的震惊错愕。
不过她现在最牵挂的,当然还是龙国璧的下落。
自那日从擎宇山返回之后,就再没有半点他的音讯,她心中焦虑不堪,又苦于没办法外出寻找。
欧阳知秋每天早晚都会来看她,每次都会给她带来一大堆的礼物,多数是保养身子的药材或食物,她起先不愿意接受,但是慢慢的,她敢想开了,既然欧阳知秋拿定主意要将自己腹中的孩子当作他的亲生儿来养,那她又何必拒绝这些“好意”呢?
如何好好地保护住她与图璧的骨肉。是她在得到他消息之前的当务之急。
今天一早,欧阳知秋又派人送了些东西过来,其中包括一些小孩子穿的衣服,以及一张初生婴儿睡的摇摇床。
迎梅看着这一切,再也不会赞美欧阳知秋是个多么好的人,她甚至不敢再和欧阳知秋对视。在知道主子怀了姑父的孩子之后,她起先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然后,她发誓拼了性命也要保住小主子的安全。
“小姐,您真的要嫁他吗?”迎梅忍了很久,才战战兢兢地开口问主子这个问题。
苑芷幽望着那张小床,用手轻轻摇晃了几下,笑了笑。
“这床还真是不错,孩子睡在里面,应该会睡得很甜吧?若是在床头再挂个铃铛,风儿一吹,叮叮当当地响起来,不是很好听吗?”
迎梅讶异于她的镇定自若。“小姐,您不担心王爷吗?他该不会——”
“若他出了事,欧阳知秋会来‘报喜’的。” 苑芷幽心中明白,现在对于欧阳知秋来说,龙图璧的死讯是何等的关键,只要确定他已亡,而龙疆皇上宾天的消息再传来,那么龙疆国等于塌了一半。
所以,现在的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一天没有龙图璧的死讯,就证明他仍平安地活着。
她又爬上了屋顶。今天的月亮圆而明亮,让星光也暗淡了不少。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苑芷幽对着天空遥遥地笑了笑,后面那一句“此事古难全”太不吉利,她不想说出来,直接跳到最后两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你很悠闲啊。”欧阳知秋冷冷的声音传来。
她不用回头,就知道他也上了屋顶。
“殿下以为我此时应该怎样?以泪洗面,嚎啕大哭吗?”她淡淡地回应,嘴角竟然还挂着笑意。
“想知道龙国璧的下落吗?”他故意用吊人胃口的语气抛出问题。
苑芷幽侧目望了望他,摇了摇头,“不必了,他平安着。”
他太阳穴处突突跳了几下,沉住气,哼笑道:“你凭什么这么认为?是故意安慰自己吧?”
“如果他遭遇不测,你会笑得得意而灿烂,但是看你现在这副印堂发黑的面相,应该没有任何让你高兴的消息传来。”
她犀利的讽刺让欧阳知秋忍不住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扯痛了她也不在乎。“你以为他能平安下山,逃过一劫吗?别做梦了,山下我埋伏了很多的人马,只要他一露面,就会被乱刀砍死!”
她一瞬也不瞬地凝视着他近乎恶毒的眼神,忍着痛楚,依旧平静地问:“那么,现在是第六天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殿下准备拿他的什么来见我?”
欧阳知秋瞪着她,心中有些颓败。他第一次将一个女人当做对手,也是第一次发现女人并不如他之前想的那样柔弱、无知、容易摆布。
苑芷幽太过冷静、理智,即使身处险境,还可以处变不惊、思维缜密,难怪龙图璧会选中她做龙疆国未来的皇后。
若是让他们两人并肩站在一起,到时候的龙疆国将彻底覆盖住月阳国所有的光芒……不!他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苑芷幽,明天我们就回月阳城的都城。”他放掉她的手靠过来,贴住她,清幽地说:“现在全龙疆国和全月阳国的人都知道我们要成亲了。你知道龙疆国的人是怎么骂你的吗?”
“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她依然淡笑着,“因为我问心无愧。”
他脸上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青白得十分难看。沉默了会儿之后,他又邪邪笑道:“对了,还有件事我没告诉你,父皇说了,只要我能立下大功,会即刻传位于我,等你我成亲之后,我会守着你生下这个孩子,然后在第一时刻宣布他是月阳国的皇储。”
“不过很遗憾的是,你不能做一个谆谆教诲的慈母了,因为你终其一生,也不可能接近这个孩子!他会完全接受我所赋予他的想法,如果龙图璧真的如你所愿侥幸活下来,他会是这孩子一生仇恨的目标;如果龙图璧死在月阳国,这个孩子将会是两国未来最伟大的君主。你说,我这个计划如何?”
苑芷幽微微点点头,“计划很不错,听起来非常地震撼人心。但是殿下不要忘了,计划之所以称做计划,是因为它还没有具体实施。掌握一件东西或许很容易,可要掌握一个人的心、一个人的一生,绝没有殿下设想的那样简单。殿下难道不怕棋差一着之后,满盘皆输吗?不仅丢了您的威严,还可能输掉整个月阳国。”
“我不是被吓大的。”欧阳知秋冷冷丢下一句话,甩袖跳下屋顶。
她不理他,重新望向月亮——那澄澈如明镜的圆月,总是迷惑人心的月华,这几天似乎在故意和她玩捉迷藏。
她看不到日帝星,也看不到月后星,上苍不给她任何提点,让她能够提前一步知道有关图璧的任何音信。
虽然在欧阳知秋的面前故做镇定,但其实她心乱如麻。
那个也承认自己非常骄傲的家伙,到底现在人在哪里?
是否平安无事?如果平安,为何不想办法带话给她?他不是总自负地认为自己无所不能吗?
龙图璧,你这个混蛋!搅乱了我的心,给了我希望,现在竟想悄然失踪?你要是敢死,我追到阴曹地府也绝不会饶过你!
她狠狠地掰下手边一片瓦,“喀啦”一声在夜色中格外响亮。
“殿下,凌天回来了。”底下有人在向欧阳知秋禀报。
苑芷幽一震。“凌天?”会是月凌天吗?她趴在屋顶向下一看,只见到一道高瘦的身影正跟着侍卫走到欧阳知秋面前。
“你怎么……”欧阳知秋的话说到一半,像是忌讳苑芷幽似的,抬头看了一眼,然后低声说:“跟我到后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