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怕吗?”他柔声问,不敢再随意碰触她,就怕她的拒绝又要再令他痛上一夜。
“不怕。”等她找到两全其美的方法,她就不怕。
“可我怕。”他怕夜长梦多。
她猛地抬眼凝睇他,对上他布满血丝的乌瞳,疲惫却又刻意展现神采的俊颜,一身清爽月牙白夏衫,迎面袭来属于他的淡淡雅香,不似昨晚浓腻的血腥味。
“夕央,你怕我吗?”他哑问。
她抿了抿嘴,缓缓地把小脸贴在他胸口上。
“哥哥,我怎么可能怕你?”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双亲去世,手下造反,如果没有她,也许哥哥的人生不会走得这么辛苦。
“是吗?”阎占夜轻喃,双臂在她身后收拢,将她圈入怀内,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拾到她的那年,他大开杀戒肃清门户,她恐惧万分,他却硬是把她逮在身边,日日夜夜与他共处。时日一久,她再也不怕他。但他记得,她有时会在睡梦中哭醒过来,不停发出尖锐的尖叫声,他不知道她害怕的是商船上消失的记忆,还是他杀人的画面。
他知道她怕,所以他不再轻易杀人,但是……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哥哥,我没事了,我是想要让心缓一缓,后天再回杭州,好不?”她听着他略显杂乱的心跳,读取到他的担忧不安。
“就这样吧,陪我一道用膳,可好?”
“我……”
他察觉她明显颤了下,浓眉攒紧的当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是崔桃花的呼喊,“原来你在这儿,谈大人来了,在二楼雅座等着你呢。”
阎占夜恍若未闻,直到她人走近,他才缓缓松开双臂。“你找桃花陪你一道用膳吧,晚些我再过来看你。”
话落,他随即转身,头也不回地走离。
她还在害怕……他知道她怕的是事情本身而不是他,但他就是不爱这种感觉,不知道又要耗上多久的时间,他才能够如往常般自然地踏进她的世界里。
该死的八王爷,要不是他早决定要假他人之手取他性命,又岂会让他还逍遥在这个世间?
“阎爷。”
一上二楼临街雅座上,谈文一身官服起身作揖,一时之间让人搞不清楚谁才是官。阎占夜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在对面的位置坐下,东方尽和厉风行立即为他斟茶递筷。
“八王爷的事要在今儿个解决了吗?”他浅啜着凉茶,淡问。
“不,我今天来,是来告知阎爷,夔字号得到封赏了。”
他捧着青瓷杯的手顿了下。以商人利字当头的想法,夔字号能得封赏,往后成为大内御贡,其价值转眼将会翻涨数倍,对他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但是,他不想再看夕央老是流连工坊,眼里没了他的存在,也累了自己身子。
“阎爷不开心?”谈文不解。
“谈不上开不开心,我比较关心八王爷的事。”
他预定明日回杭州,正是知道今天是皇上要拿下八王爷的日子,他要亲眼目睹八王爷被推出午门处斩,才能甘心回去。
“原本皇上是预备今儿个动手,可却传出八王爷决定要在两天后纳妾,皇上一获知消息,便下令此事暂缓,待纳妾过后再说吧。”
听完,阎占夜勾唇笑得邪谑。“怎么,说要巧立罪名的是他,说要斩草除根的也是他,现在要等八王爷纳完妾再动手的还是他……皇帝老子的做法太优柔寡断,说能成就什么大事,我也不信。”
“阎爷!”谈文心头一惊,睇向左右,确定身旁之人皆是心腹才松了口气。“阎爷此话,日后千万别再提起。”
“我同谁提?”他哼了声。“要不是早已答应皇上在先,我早就亲手杀了八王爷了。”
谈文面色凝重地看着他。“难道阎爷那日在八王爷府里,确实找着蛛丝马迹?那日,你只说你已经把开国玉玺放进王爷府里。”
皇上要赐死罪,哪怕是恶名在外的八王爷,也要赐得理直气壮,以服众人之心,所以要阎占夜将玉玺搁在王爷府,改日再令左军都督搜府,定他个叛变造反罪名,好让他死得其所。
“就算他并非杀我爹娘的凶手,光是他胆敢对夕央怀有非分之想,就该死。”杀了他,他就能立刻带着夕央回杭州,免得多待这儿一日,就多生一分变化。
“阎爷,八王爷绝无可能逃出生天,还请阎爷沉住气,如皇上所说,让他纳完妾后再赐他死路,是皇上给他的最后恩典。”
阎占夜撇唇冷哼,看向街上繁华人潮。
纳妾?这倒是古怪了,他对夕央异常执着,怎会如此轻易放过她,甚至还决定要纳妾?
两天后,是吗?
夕央也说后天再离京……他心里突地震颤了下。
这么巧,都在两天之后?这两者之间,有何关联?
他垂眼细忖。
第8章(2)
“怎么,你还跟你的占夜哥哥闹脾气?”瞧阎夕央若有所思地吃着早膳,崔桃花不禁轻推她一把。
她慢半拍回头,勉强笑着。“没,有什么脾气好闹的?”
“还说没有?”崔桃花啐了口。“我都听说了,风行说你怕血,昨儿个被吓着了,对不?但你要是因此而不理占夜,那他可真是伤心了,说到底,他还不是为了要保护你。”
“我知道哥哥是要保护我。”她还没傻得连这些都没发现。
“既然知道,为什么老是一脸爱理不理占夜的嘴脸?”
“我——”
她不想成为哥哥的负担,这是她的问题.她应该学着自己解决,不能再给哥哥添麻烦了。
“你和他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好吧,就算占夜有事瞒着你好了,但他也是逼不得已的,不想让你介入他的复仇计划嘛,也是为了你好呀。”
“复仇计划?”她怔愣。难不成哥哥已经找到当年血案的线索了?可他什么都没对她说。
崔桃花置若罔闻,边吃着早膳边像个姐姐般数落。“占夜为了你,就算你会成为他的桃花劫他都不在乎了,你居然就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而冷落他,实在是说不过去。”
在她眼里,占夜的付出是不顾一切的,反观夕央可就孩子气得多了。
阎夕央一听又愣了下,“我会成为占夜哥哥的桃花劫?”
“是啊,就是会危及生命……”崔桃花蓦地瞪大眼,瞪着碗里见底的粥,努力回想她刚才到底是说了什么鬼。
“难不成是指当年崔家和阎家解除婚约的桃花劫?”阎夕央筷子一摆,水眸定定地注视着她。
失言的崔桃花开始冒冷汗,支支吾吾老半天也说不出半句话,只好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对了,我爹还没吃早膳,我先替他送早膳过去。”
“桃花、桃花!”
眨眼工夫,崔桃花逃之天天,偏厅里只余一头雾水的阎夕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和桃花劫有什么关系?而哥哥的复仇计划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大伙都瞒着她?
同待在一家客栈,想要避开阎占夜,找个能问话的身边人,真是件非常艰辛的任务。
“尽哥哥。”
方从客栈外头回来的东方尽,一听见细如幽魅的软嗓,回头朝声音来源探去,便见一张小脸贴在柜台边,一脸神秘兮兮,他不由得轻勾唇角。
夕央还小的时候,要是做错事,或是闯了祸时。谁都不找,通常只找他善后。
“你在做什么?”他走向她。
“占夜哥哥呢?”她东张西望,有些紧张。
“爷在楼上客房,你要找他,尽管上楼。”
“不是、不是,我要找的是你。”朝他使了个眼色,接着她快速朝食堂通往后院的长廊奔去。
东方尽见状,勾起淡笑,跟上她的脚步,来到后院。
“你又做了什么事要我善后?”见她停在树底下,他的脚步习惯性地停在三步外。“是不是不理爷,拗过头了,找不到台阶下,要我替你想个法子?”
阎夕央缓缓回过脸,无奈的表情让人猜不出她的情绪。“尽哥哥,占夜哥哥是因为查到血案线索,才决定上京的?”面对最亲近的人,她学不来拐弯抹角,只想开门见山地问个痛快。
东方尽扬起了浓眉,看向连日来沉闷的云层。“爷不想让你担心,所以没告诉你。”
她想也是这样,只是——“找到凶手了?”
“这些事,你不用担心,所有事情都在爷的掌警中。”他睇着她。“要是没有处置好,爷不会要我将一些商货托船运回杭州,赶在后天回去。”
“真的?”
“夕央,我曾经骗过你吗?”
她苦笑,没骗过,但瞒过。“凶手是谁?”
他静静地审视她难得的坚持神态,缓缓开口,“八王爷。”
阎夕央姣美的脸蛋没有震惊和意外,只有一种了然的痛。
原来,早在上京之前,哥哥就已经知道凶手是八王爷,但哥哥肯定不知道,她和娘亦有可能是间接杀害他爹娘的凶手。
虽然,她不记得她和娘怎么搭上那艘商船。但是八王爷是追逐娘而去,是因为娘才会毁了那艘商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