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清楚阿满姨的过去,只知道阿满姨年轻时嫁给了一个老荣民,所以很早就守寡,三个女儿先后嫁人之后,就几乎没有联络,唯一的儿子又是个喜憨儿。
由于当时哥哥在台北工作,根本无心干涉,她则是正在准备大学联考,也没心思去反对,兄妹俩就这样默认了父亲身边的第二个女人——林阿满,以及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阿贤。
直到她大三那年,父亲大清早为了批货出了一场车祸,结果左大腿粉碎性骨折,差点截肢,最后虽然留住了腿,却也造成了日后行动不便。当时哥哥因为事业正是起步,而她课业繁重,根本无法照顾住院的父亲,因此父亲那段日子都是由阿满姨在细心照顾。
阿满姨对父亲不离不弃的态度,让她终于正视了那个默默付出、悄悄改变父亲坏脾气的女人。
她明白,父亲其实只是要一个伴,就像阿满姨一样。看着两老和阿贤知足常乐的生活态度,让她在毕业前夕竟然决定放弃台北的高薪工作,回来守着他们,担负起偿还债务的重责,尽为人女子应尽的孝道,同时代替哥哥弥补对父亲的亏欠。
她对这决定一点也不后悔,甚至对目前的生活很满意。
方宛琦撑着下巴,发愣的望着屋内的方向,丝毫没注意到那个身穿休闲服的客人早已立在她面前好一会儿,直到对方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小姐,结账。”男子冷硬的声音终于拉回她飘忽的思绪。
“喔,抱歉。”方宛琦连忙起身替对方秤了秤水果的重量。“一共是三百八十元。”
她抬头笑脸看向客人,亲切的笑容因为对方的五官长相而转身皱眉,然后是困惑,接着恍然大悟。
“杜副理!真巧,刚回台湾吗?”她唇畔漾着诚意,等待他的回应。
因为副理没戴眼镜,所以让她看了好久才敢确认;加上他休闲的打扮与上回穿西装戴眼镜、板着一张脸的模样实在相差太多,因此一时之间并没有认出他来。想不到副理随兴打扮起来还挺俊的,起码年轻五岁。
杜泓祺没回话,只是掏出皮夹取一千元递给她,淡漠的态度摆明着不想和她聊,其实他一进店里就发现了她,也注意到停放在门口、贴有公司停车证的摩托车,以及柜台上那两本原本应该放在他办公室书架上的书,加上他们父母两刚才的对话他也全听见了。
回想起第一次面试时,在密闭的空间里始终闻到一股淡淡的清甜香气,原来是她身上飘出来的香味。
她家里原来是买水果的,一个成天和水果在一起的人,难怪会沾染了水果的气味。
方宛琦得不到回应,颇知趣的扬了扬眉,自顾自地笑。“找副理六百二十元,请副理核对一下金额。”
杜泓琪直接将零钱塞进裤袋,瞄着她胸前的识别证,冷硬的问:“刚下班?”
“啊?”方宛琦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一下胸前的识别证,乱尴尬一把的笑着。“是啊。”
杜泓祺没再多说什么,迳自拿起水果袋,转身走出水平行。
方宛琪见他驾车离开后,突然打了个哆嗦。
呼!他还真是名不虚传的……冷。
目光瞥见柜台上的两本书,心想,他该不会认为她擅自进入他的办公室吧?
算了,星期一再解释。
唉!下星期副理就要大开杀戒了,皮不绷紧一点不行了。
第2章(1)
杜副理回国的第一个上班日,大伙决定要比平常早十分钟进公司待命。方宛绮当然也不例外。
已经连续一整个月最先进办公室的方宛绮,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已经提早了十分钟进办公室,居然还有人比她还早一步将空调和电灯打开。
瞄了眼腕上的表,哇!才七点半,到底是谁会比她早到?
她好奇的朝办公室外头探了探头,只见办公室和茶水间空无一人,让她更加好奇那个急着表现的人会是谁。
方宛绮嘟着嘴慢慢走向自己的位子,直接打开电脑,准备开始今天的工作。
不到五分钟,办公室开始陆陆续续有人进来。
“早。”方宛绮逢人就道早安,看得出来周休二日后的第一个上班日,大家都早起得相当辛苦,个个皆是睡眼惺忪的模样。
再过三分钟就八点了。回头看了小刘前辈和吴姐的座位仍然空着,她开始替他们紧张。
七点五十八分,吴姐匆匆忙忙从电梯内疾速冲出,一抵达办公室门口,立刻放轻脚步,喘息中故作从容的走进办公室。
“吴姐早。”她给了她一个safe的手势,表示安全上垒。
吴玉岚紧张的朝她这里探了探头,小声的问:“副理来了吗?”
方宛绮配合的压低声音回答:“应该还没,我没看到人。”
吴玉岚吁了口气后,赶紧回到位置上坐好,第一件事就是拿起化妆包开始上妆。
九十秒后,又有一个同事匆忙跑进办公室。
“小刘前辈,早。”她低声和他打招呼。
“早。副理来了吗?”刘得华心虚的用气音问。
“呃……应该还没吧。”她开始觉得,听说杜副理通常都是八点不到就会进办公室读报喝咖啡,而现在都已经八点了,怎么可能还没来。
回头环视办公室一眼,发觉同事都已到齐,有的正囫囵吞枣的猛吃早餐,有的摇头晃脑的在打瞌睡,只有少数几个已绷紧神经严阵以待。
不对啊……这些人都是她刚刚一一看着入座的人,可是明明有人比她还要早进办公室;既然不是在座的这些人,那到底是谁?
难道会是……
方宛绮目光不觉瞟向副理室那扇紧闭的大门,没想到那已然静置不动个把月的门竟然在这时开启,一双擦亮的皮鞋、藏青色西装裤、条纹衬衫、配戴钛框眼镜的男人,正带着紧绷的下颚扫视着一群正襟危坐的下属。
“副理早。”所有人异口同声,面带笑容,似乎感受到暴风雨即将席卷而来。
“我可以请教一个令我相当困惑的问题吗?”杜泓祺拿出一叠报告,冷冽的目光迅速扫过所有人,使用的措词客气得令在场的人毛骨悚然。“我想请问,为什么,为什么我手上这一堆报告全是出自同一个人处理?”
方宛绮听见他重复两次为什么,可见他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
杜泓祺的问题让现场立即陷入一片鸦雀无声的寂静当中。
所有人讶异得只敢转动眼珠子,没人敢站出来为这个问题提出解释。
等不到任何声音,杜泓祺接着再发难。
“才一个月而已,看来大家已经忘了我最强调的规矩,竟然敢找人代打报告?”杜泓祺可以提高尾音,嘴角勾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容。“你们这么做的目的是想告诉我,企划部已经不需要八人小组团队,只需一人即可扛下所有责任和职务吗?”
杜泓祺最厉害的并不是用疾言厉色来责难员工,而是用这种不冷不热的口吻,就足以令下属如坐针毡。
方宛绮看着大伙皆傻了眼、哑了口,没人可以给副理一个合理的答案,只能任由副理对大家发难。
杜泓祺见没人愿意回答,索性直接点名:“小刘,你可以为这件事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呃……是这样的,”刘得华站了起来,瞄了一下现场的同事,努力的挤出一个两全其美的解释。“副理也知道我们部门新进一名新人,这段期间,我们为了让新成员以最快的方式了解企划部的实战内容,才会想到要把已经结案的资料交由宛绮做最后规整,希望宛绮能借由整理资料的过程中透彻掌握到企划部人员所负责的工作细项究竟如何。虽然报告的制作是出自新人之手,不过保证内容和细节绝对全是同事们的心血结晶,绝对没有代打之嫌。”
刘得华一说完,大家立刻点头如捣蒜,纷纷附和,一副“就是这样,没错没错”的态度。
杜泓祺吸了口气,咬牙的硬是吞下他们自以为合情合理的解释。
“我接企划部才半年,很多规矩大家都还在适应,没关系,我可以再给大家一次机会。”杜泓祺迈开大步朝他们走近几步。“我要求的不多,只希望你们对于自己的CASE,不但要全程参与,更要用心去完成最后总结,哪怕是打上订书针这种微不足道的工作也不能假他人之手。‘有始有终’是我最坚持的原则,这一点我从一开始接企划部时就一直强调,从没变过。”
“谢谢副理愿意再给我们一次机会,也请副理原谅我们的无心之过,日后我们一定会谨记您说过的每一项规定,保证不会再忘记。”刘得华极尽谄媚的说着,眼前最重要的是先让老大开心,至于要他说出多狗腿的话都无所谓。
杜泓祺将厚厚一叠报告放在离他最近的位置,也就是方宛绮的桌面上,目光自始自终不曾移向她,摆明无视于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