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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冰莹哭诉着。“你怎么可以背叛她……”

  许冰莹一字一句如重锤敲打在他的胸口,一下一下,痛得他无法承受。

  他记得,就因为清楚地记得雪儿的情深意重,所以他不能也不该对倪安琪动情,就因为清楚地记得那些山盟海誓,所以他备受煎熬;许冰莹只是提醒他,该快刀斩乱麻,该让一切仅止于此了。

  逃避只会增加彼此的痛苦,既然给不起倪安琪任何承诺,就不该明知她对自己的感情却任其滋长。

  他真是个混蛋,到现在才明白逃避可能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他不能误了她。

  “我知道了。”他抬起头,坚定地望向许冰莹。

  倪安琪捧了个世界肚皮舞大赛团体组的亚军回来,兴奋地想将喜悦第一个与罗秉夫分享,没想到面对的是一张冰冷的面容。

  “你怎么了?”她撒娇地蹭蹭他的肩膀,却感觉到他明显地闪躲。

  罗秉夫不发一语,离开工作室走上二楼,倪安琪乖乖地跟上去。

  “你坐下。”他要她做坐下,自己却步向窗边。

  她听话,像知道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以为乖巧一点就能避开那件她不想面对的事。

  “我帮你找了间套房,东西都帮你搬过去了,房租也已经预付了一年……”他一直望着窗外,不肯回头。“地址写在桌上那张纸上,钥匙在旁边,离你上课跟剧团的地点很近。”

  倪安琪没有出声,只是静静注视着他的背影。

  罗秉夫要说的话已经说完,说不出任何听来比较不那么伤人的婉转的话;他就是要赶她走,要她搬离这里,用再多美丽的词汇包装仍掩饰不了这残酷的决定。

  倪安琪的沉默令他更加沉重,他甚至没有勇气回头,没有勇气再看她一眼。

  冷冽的空气自窗口吹入,默默无语的两人如雕像般一动也不动,他看着窗外,她看着他。

  “那……”终于,她开口了,如幼猫般无助,乞求他施舍点怜悯。这一声,让他的心都碎了。

  他知道自己十分无情、残忍,完全不留给她时间调适,因为他懦弱、自私,才会让两人之间的感情演变至此,为时已晚。

  “以后我还可以来找你吗?”倪安琪逼自己嘴角上扬,逼自己用轻快的语调说话,不让他觉得亏欠她。

  本来就是她一直赖着他,该愧疚的人是她,害他必须这么为难的决定。

  而她相信,他会这么做,一定有他不得不做的苦衷。

  罗秉夫轻摇头,断了她最后一线希望。

  “呼……好累哦!”倪安琪夸张地大吐一口气,拿起桌上的纸张,拎起钥匙,站起身来。“我要快点去看看我的新家,好好睡一大觉。”

  他痛苦地闭上眼听她故作坚强与洒脱,紧握着拳强压住转身拉她入怀的冲动,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被撕裂成碎片了。

  “拜拜咯!”她忍着欲夺眶而出的眼泪,背起行李,冲下楼。

  罗秉夫在二楼窗边,看着她在门口与姚怡慧话别,看着她转身离去,走了一段路后低下头,边走边哭,边走边擦眼泪。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错了。

  从一开始便错了,然后,一错再错……

  按着地址,倪安琪找到了她的新家,落成不久的公寓大楼,有美丽的中庭花园,亲切的守卫伯伯。

  打开房间,看见十坪大小的套房里,一应俱全——双人床、梳妆台、书架、小厨房、两人两人座沙发、地毯、小茶几;墙上挂着阿健为她画的素描,床上枕头边摆着她一定要抱着入睡的多多龙布偶,她的脚踏车也在,擦得干干净净,放在入门的玄关处,还有一盏鹅黄色的立灯落在窗旁暖暖的迎接她。

  浴室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她的盥洗用具,浴缸上的架子还摆了些全新未开封的备用品,这个地方比她过去住过的都还要舒服一百倍,所有的一切都是罗秉夫一点一滴帮她打理的?只有他才了解她的生活习惯。

  他对她不是没感觉,也不是因为讨厌她才要她办理“传阁”……这些她都明白,但是为什么他们只能走到这里?

  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却是为了结束这一切,他甚至不让她再去看他。

  以后,她只能从回忆里去搜寻他的身影,不能再对他撒娇,不能再任性地吵着肚子饿,吵着要喝他亲手泡的花草茶,不能再陪他去游山玩水……

  想到这儿,她跌坐在光洁的马桶盖上,痛苦了起来。

  春节即将到来,街上的商家开始忙碌了起来,有的门口摆出春联、有的兼卖财神爷、金元宝、糖果饼干,处处锣鼓喧天的节庆音乐把气氛烘得热热闹闹,只有“传阁”一如往常的低调沉寂。

  罗秉夫比过去还要沉默,尤其曾今有过倪安琪的存在,如今少了一个人,相较之下,连空气都凝结了似的,让人几乎不敢大声呼吸。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秉夫会做这个决定,也没人胆敢问他;以前他话少大家习惯了,但不像这阵子这么行径怪异,让人摸不着头绪。

  他会在下午两点多时,突然站起来说:“我去吃午饭。”

  走没几步,不知想起什么,又踅身上楼,这一上楼就久久没听见动静,姚怡慧有事找他,上楼去才发现他泡了壶花草茶,手里拿着杯子发呆。

  有时,他像不知生谁的气,紧抿着唇,泄愤似的将桌上的工具弄的铿锵作响,如果有人问他怎么了,只会得到一张木然的表情,什么答案也问不到。

  他还曾说要出门,走向门口却忘了将门打开,直直地朝门板撞上。

  总之,这些过去从来没有发生过的奇怪状况,层出不穷,姚怡慧与阿健接班时得花愈来愈多时间交换讨论罗秉夫的“病情”。

  “这八成是相思病,错不了。”恋爱经验老到的阿健告诉姚怡慧。

  “怎么说?老板爱上谁了?”迟钝的姚怡慧完全猜不到。

  “你猪喔,当然是小琪啊!”阿健对长他十几岁的姚怡慧完全不给面子。

  “不可能。”姚怡慧颇为自信地摇头,并且点出阿健的矛盾处。“拜托,要是老板真的喜欢安琪,那他为什么要她搬走?”

  “这也是我猜不透的。”阿健抚抚他艺术家的杂乱胡渣,思索着。“不知道他在怕什么,会不会他其实有难言之隐……”

  “比如说什么?”

  “比如说不能让小琪幸福之类的隐疾……”这是血气方刚的阿健脑子里所能蹦出来的唯一答案。

  “所以说……让安琪搬走,其实是长痛不如短痛,是为了安琪着想?”

  “长远来看是这样啦……你晓得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小琪虽然现在还年轻,但早晚也会三十岁。”

  “你也说太白了吧?”姚怡慧后知后觉地感到怪不好意思的,居然和年轻男孩讨论到这件事情上。

  “小琪离开后有没有跟你联络过?”阿健随口问道。

  “没有……我打了几次电话给她,她似乎还是很忙,奇怪的是,她也没提到老板,只问我好不好,问你好不好。”

  “嗯……”阿健又摸摸胡渣。“这两个人都很怪……”

  “那怎么办?”做了母亲的姚怡慧改变了操心的习惯。

  “凉拌喽!”阿健耸耸肩。“他们都几岁的人了,这种事情不自己搞定,旁人急也没有。”

  “唉……”姚怡慧叹了口气,这么说也没错。“那我下班了……”

  “嗯。”阿健听到罗秉夫下楼的声音,立刻噤声,向姚怡慧挥挥手。

  罗秉夫瞥见他,只淡淡地点了个头,就走向后方工作室。

  “刚才小琪打电话给我。”阿健突然灵机一动,出声对罗秉夫说。

  说好“凉拌”的,却忍不住鸡婆,谁教罗秉夫不动如山的温吞个性教人冒火;换作是别的男人,早就向倪安琪扑过去了。

  漂亮女孩多的是,但像小琪这么善解人意又甜美可爱的女孩,打着灯笼都不一定找得到,他还有闲情逸致慢慢蘑菇。

  “是吗?”罗秉夫果然停下来,假装不经意地问。“她最近好吗?”

  “有几个还不错的男人在追她,听起来行情高涨。”

  “嗯……”罗秉夫顿了顿,接着说:“那就好。”

  有人照顾她,过得好就好。

  “呃……”阿健见策略失误,赶紧改口,“其实是我骗你的啦!她听起来没什么精神,一点都不好。”

  这个怪老板,到底在想什么?听见有人追倪安琪,他竟然还说好。

  好个头啦!真的好的话会一脸落寞,整个人呆在那里动也不动?

  “你有时间多陪她聊聊天……多关心她一点。”罗秉夫像铁了心不再打扰倪安琪的生活,只是淡淡地交代阿健,便转身走向门口。

  打开门,望向远处,太阳西沉,天空一片灰黑,就如他的心情。

  他终于明白什么叫魂不守舍,心神不宁,大概只有天晓得这些日子他过的多么浑沌。

  明明脑子里想着一件事,下一秒就突然就放空了,忘记自己为什么走到这个地方,刚才究竟是想做什么;他还出现幻听,听见楼梯间响起轻快的脚步声,听见房间外头有人跟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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