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你帮我写新闻稿的吧?”江韦凌看着他,想解读他眼中隐约蕴藏的某些光芒。
“嗯,写得不好,希望你没有因此‘受害’。”她听来似乎是感激的语气,让他不自觉放松方才紧绷的情绪,露出一贯的微笑,继续说道:“我是想……一篇胡诌的稿子,总比开天窗来得好。”
“是啊,不过,倒因为你的代笔,让我受到上级的称赞。”看见他笑逐颜开,她也像被感染,心情比刚刚走出球场时好多了。“谢谢你,我该如何报答你呢?”
她突来的请求,还真令他有些受宠若惊。但不知为何,基于礼貌上该先婉谢推辞一番的,他却无法克制冲动地一口答应她的请求。
“不如,请我吃顿饭吧!我饿了!”
看着他说肚子饿的模样,江韦凌有点想笑。那简直跟个要糖吃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就这么简单?”
“嗯哼,你可别小看这个要求!运动员可是很会吃的!到时结帐看到账单,可别傻眼!”
“才不会呢!”他故作正经的模样,让江韦凌还是忍不住地笑了出来。“我不怕,反正……”
看见她眼眸中一闪而过的狡黠光芒,徐立尧心中不禁一怔。就是这样的她,眼神发亮、充满精神的她,总是吸引着他靠近,无法抗拒……
真是……败给他了。
江韦凌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狼呑虎咽,不停把食物往嘴里塞的徐立尧,那感觉像是……三天没吃饭的人一样!
刚刚答应要请他吃饭后,便搭上他的车,由着他带她到一家麻辣锅店,才一进门,老板立刻熟络地迎上来,还特地为他们准备了包厢,专人服务点菜、送菜,还有……派人挡在包厢口,阻挡前来要求签名的球迷们。
这个人呐,真是到哪里都会造成一股旋风,球迷接二连三的扑上来不说,无法和偶像近身的女球迷们,瞪着江韦凌的眼神,才教她觉得恐怖呢!
这个人的魅力还真是无远弗届!
“喂,怎么不吃?”徐立尧发现一会目瞪口呆、一会又不知在思考什么的江韦凌,便出声拉回她的注意。
他不会吓着她了吧?
“喔,好……”江韦凌闻言,连忙拿起筷子,盯着麻辣锅,却不知从何下手。
“吃这个。”徐立尧体贴地夹了块鸭血给她,示意她品尝。
看着他温柔贴心的动作,江韦凌望着碗中的食物,愣了好一会儿。她的心底,浮现了一种莫名的感动,有点陌生,却又相当熟悉,彷佛很久以前,也曾经有人这样对待她。
“我在日本的时候,最想念的就是这家店的麻辣锅。”
江韦凌抬起头,发现徐立尧不知何时已停下动作,望着眼前不断沸腾冒泡的汤锅,述说起属于他的回忆。
“我记得,每次回台湾一定要吃这家麻辣锅,边吃边流泪,还装成是辣到喷泪。”说到这里,他自己笑了起来。“和我一起来的人都说,何必吃得那么辛苦,辣到流泪还要吃?可是他们不明白,这是我在日本尝不到的味道,强烈而刺鼻的家乡味。毕业后,我就被来台湾选秀的日本教练带到日本受训。那段日子辛苦而充实,只要可以和我最爱的棒球在一起,我都不觉得累。一直到我站上投手丘,我才发现,竟有那么多人在意我的表现,有那么多人因我失落、因我欢喜。那也是第一次,有成千上万的人,齐声喊着我的名字,竭尽他们的力气为我加油、为我高声欢呼喝采。”
他顿了一下,双眼像是要望进她眼中似的紧盯着她,问道:“你知不知道,我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没预料到他会突然问自己问题,江韦凌愣了好一会儿,才试着猜测:“……拿到年度胜投王?”
“不。”他的声音、他的眸光像是具有魔力般,紧紧吸住她的视线与思考,口里缓缓说出一个她意想不到的答案。“我要站在国际赛的投手丘上,听到我最深爱的人,和我的球迷,用属于我们的中文,为我喝采。”
“你……”江韦凌只是凝视着他,被他简单的心愿震撼到无法言语。
她的确没想到,他要的竟只是这么简单!
“你一定在想,这是很简单的心愿吧?”徐立尧又恢复轻松自得的模样,径自从锅中捞起食物。“但这对我来说,意义很重大,或许有一天,你会突然明了。”
听着他述说过往,江韦凌心中浮起淡淡的惆怅。她从来没有想过,像他这样的人,所向往的却是再简单不过的幸福。
反观自己,调到体育线之前,每天为了抢独家、抢头条,忙得昏头转向,换来了一个“独家女王”的光环以外,仔细想想,似乎也没有其它值得回味的荣耀,还被外调体育线,以前所建立的功过全部一笔勾销,重新来过。
她有什么可以憧憬期待的?
再度成为体育线的“独家女王”?
或是重返影剧线?
不,这些都不是她要的,她是更渴望、更贪心的!
但是她要的究竟是什么?她觉得好模糊,想要仔细看清,却更陷入迷雾当中,而无法分辨……
“你呢?说说你吧!我只知道你的名字,其它一无所知!”
“我……”她该说些什么来介绍自己?“就如你所看到的,我是记者,刚从影剧线转到体育线的记者。”
“嗯?”徐立尧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这些他早就知道了,他想要了解她更多。
停了好一会儿,江韦凌才慢慢地开口:“对不起。”
闻言,徐立尧愕然抬头,不明了为何她会突然向他道歉。
低着头,她慢慢说出她想告诉他的一切。
“曾经,我追逐杨灏,追逐他的新闻、他的独家。在这当中,我们慢慢产生了感情,成为台面下的情侣。有一次他给了我一个独家,一个别人绝对没有的独家。见报之后,他的经纪公司出面否认,并对我提出告诉。我以为,他会在法庭上为我平反,没想到……”
江韦凌深深吸了一口气,彷佛要增加自己的勇气般,沉重且缓慢地说道:“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前,指控我毁谤……”她的头垂得更低了,彷佛不想让他看见她痛苦的神情。“从此,我跌落谷底,但我告诉自己,要再站起来,并且爬得更高,绝对、绝对要比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更成功耀眼。”
“我想,来到体育线也是一种缘分吧!”她抬起头,绽出一抹浅浅的笑容,却掩饰不了泛红的眼眶。“只是很抱歉,让你卷入我们的纠纷当中。”
徐立尧只是看着她,沉默不语。
这女人,究竟一个人承受了多大的委屈,怎么从那样凄惨的过去走出来的?她是那样的坚强,坚强到让人感到不舍与心疼。
见他没有回应,江韦凌觉得有点尴尬。而他那样深切的凝视,更使她浑身不对劲,好像有什么情绪快要冒出头了……
“你……菜都凉了啦!”随便找个借口,只是要他转移注意力罢了。
“喔,不好意思,谈话兴致一来就停不了。”他收回视线,自嘲地笑了笑,重新端起碗筷,继续他的进食大业。
他又笑了!那深深吸引她的笑容又出现了。
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明明见面没几次,她却能如此坦然对他说出那段,她亟欲忘却的苦涩过往!又为什么只要看到他的笑容,她就能那样安心,彷佛前方没有可以难倒她的事情?
这一夜,她带着满怀的困惑度过。
第4章(1)
自从上次打群架事件之后,球场的进出管理变得相当严格,尤其是球员休息室,到了比赛时间更成了禁地般,严格控管出入者的身分辨识。
江韦凌待在记者室,盯着计算机屏幕,有一下没一下的记录比赛过程。现在就算没有严格的进出管制,她也不敢再踏进球员休息室一步了,谁知道哪天又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困扰。
今天是徐立尧先发,只不过不知为何,到现在都六局下半了,黄队还没有拿下任何一分,甚至落后了三分,看来今天他们是陷入苦战了。
方才,阿吉还凑过来和她讨论,他们一致认为徐立尧今天的状况不是很好,尤其控球方面,似乎失去平常的水平,再加上黄队球员受到丑闻影响,士气明显低落,使得整个局势形成被对方取得优势的场面。
现在,场上正是徐立尧在投球,比数是两好两坏一出局。由于距离太远,江韦凌无法看见他的表情,但从动作看来,他已明显迟滞许多,却又强撑着,导致球速时快时慢,非常不稳定。
低头敲敲键盘,江韦凌心中想着:为什么还不换投手?
正当她还在纳闷之际,身边原本坐着的记者们纷纷站了起来,还传来阵阵的议论声。
她抬起头,正想询问到底发生什么事时,阿吉已经靠了过来,抛下一句极具爆炸性的话:“投手倒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