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黑纸,纸上也没写字,只是一张普通的纸。她拿高黑纸对着日光灯照,忽然间,她发现纸几乎和她脸一样大,两个圆洞刚好是眼睛的位置——很好,她知道是谁了!
她找出先前拿到的名片,拨电话过去,报上姓名,对方的秘书没让她等太久,一分钟后就接通了。
她劈头就问:“你干么送冰淇淋来?”
“你这么快就猜到是我,真聪明。”喻以钧低笑。
“你给的提示超明显的好吗?我学生说这很贵,你怎么买这么多?”
“不是买的,我们公司跟这家冰淇淋的代理厂商签约一年,合作愉快,今天续约,又碰上他们经理的双胞胎女儿满月,他心情好,送了很多冰淇淋来我们公司,我转送一些给你,跟你的学生们一起吃吧!”
就这样?“喔……谢谢。”
“不用谢,快去吃吧,天气热,融很快的。”
电话静了两秒,一时间他没说话,元可昀还在想话题,他道:“那就这样,我回去工作了——”
“等一下!”她冲口而出。“你心情不好吗?”
“我?”他讶异。“你怎么会这样问?”
“呃……因为你的声音跟之前不太一样,之前你讲话时,声音给人感觉很温暖,好像随时都在笑,现在声音冷冷的,没温度……”先前和他聊,他总是兴致勃勃,有说不完的话,舍不得挂,现在却像是公事公办,甚至不想和她多说怪了,她干么在意他的态度?
听他沉默,她更尴尬。“算了,当我没讲。”
“不,等等……”他沉默,是因为没想到她这么敏锐,他不是心情不好,而是想清楚既然和她不可能,还是渐渐疏远,对她花太多心思,只会让他越舍不得。
这想法当然不能说出来,他找个委婉的借口。“我是在考虑,你欠我的一顿,该怎样拗你请一摊大的。”
她笑了。“我薪水微薄,拜托别拗太大的。”
“副教授怎会薪水微薄?对了,我一直好奇,既然你二十出头就拿到博士学位,怎么会当个副教授?早就该当上教授,顺便当个系主任了吧?”
“系主任的任命跟教职不同,而且,我不当教授是有很重要的原因的。”
“什么原因?”听她讲得严肃,他也一凛。
“你猜不出来?”
“完全猜不到,我跟教育界不熟。”
“这个嘛,就是……我当副教授,就已经没人要跟我相亲,要是我当了教授,那简直是跟尼姑庵订万年套房,我不如现在就出家算了。”
他愣住,笑了。“原来如此,你是怕难找对象,嫁不出去。”
“喂,‘嫁不出去’这句很伤耶,你不会说‘未雨绸缪’吗?”
他低笑。“好,对不起,是‘未雨绸缪’。你很想结婚?”
“不想的话怎么会去相亲?虽然我妈老是念我太挑剔,想一想好像真的是这样,但是,我是要找终身伴侣耶,又不是找工作,不满意可以一直换,当然要精挑细选。再说,我条件又不差,难道不值得一个好男人吗?”嗯嗯,她真喜欢这句话,忍不住再搬出来讲给他听。
“说得好,说得好。”他很欣赏她的自信。“那我呢?我算不算好男人?”
“你有小孩,不及格。”
他哈哈笑。“我知道小孩是你的地雷,抛开有小孩这点不论,还是有其他可取之处吧?”
“好啦,你是不错,有幽默感,长得帅,体格赞,事业做很大,服装品味好,三十二岁有这种条件的男人是抢手货,没有秃头再加一倍分数,集以上优点于一身的你实在太优,优到彗星想撞地球,这样有没有恢复你的信心?”
这什么形容啊?他大笑。“真糟糕,为了地球的安危,我还是不要太优比较好。”他笑得停不住,笑到咳嗽,笑到一旁的沐亚杉皱眉看他,才意识到自己太开心了。
对,他是很开心,和她聊几分钟,三言两语,摧毁他与她疏远的计划,怎么舍得下让他这么开心的她?她太有趣,性情直率可爱,他真的喜欢她……但儿子又该怎么办?唉,还是只能当朋友。
“好吧,回到之前的话题,我们各欠彼此一顿饭,这两笔帐哪个先算?”
“先算你的好了,餐厅让你挑。”
“不,要请客的是你,让你挑。”
“可是我不知道什么好吃的餐厅耶,一点概念都没有……”瞥见学生们围着冰淇淋议论纷纷,元可昀忽然想起现在还是上课时间。“还是改天再讲吧,我还要看学生的报告,你不也要工作吗?”
“喔,好吧,改天再说……”
说是改天,隔天起,他却天天打来问她。
“我还没想到耶,学生建议我很多餐厅……”建议的太多了,她难以抉择。“你喜欢吃什么?有没有什么不吃的?”
“我很好养,什么都吃。”
“真的?臭酸的你也吃吗?”她开玩笑。
他低笑。“吃啊,你吃我就吃。”
“我才不吃,唉,真难选……”
“就说你别想太多,想挑哪里就哪里,我都配合。”
他打电话的次数很频繁,一个上午可以叩她三通,她忍不住问:“你一直打给我,不会影响工作吗?”
“不会,我都是趁空档打,不影响。”
“你空档真多,让我担心贵公司的前途。”
“别担心,我能力太强,接下的工作已经排到明年……喔,我们总监就坐在旁边,他听到了,在瞪我,不知道是瞪我给他太多工作,或是嫉妒我跟美女聊天……”
他们聊的次数越来越多,内容也渐渐离开餐厅,他们聊彼此兴趣,对时事的感想,他们发现彼此都是运动健将,最拿手的都是羽球,于是相约有机会切磋一场;他们都喜欢下雨天,都喜欢薯条,甚至支持同一支球队,发觉彼此相同的兴趣,就孩子气地兴奋好久,热络地讨论。
话题偏了,谁也没在意。他们根本不在意聊的是什么,在意的是聊的对象,两人间气氛很好,都能感觉到彼此的好心情,和似有若无的暧味。
每天,元可昀在学校除了上课之外的时间,几乎都被喻以钧霸占。这每日的热线仿佛是养料,滋养得她容光焕发,她每天心情好,笑脸迎人,连平常不太搭理的卢教授,都有幸常见她笑盈盈。
卢教授终于忍不住好奇。“元老师,最近你电话好像很多?”
“是啊,跟朋友讨论去哪边吃饭。”
卢教授难以置信。“每天都在讨论这个?”这不是很容易决定的事吗?
她一笑,自己也觉得夸张,于是稍晚和喻以钧的电话中重新提起最早的餐厅话题,最后决定先请他那一顿,否则等她决定了哪间餐厅大概是下个世纪了。
他马上敲定当晚一起吃晚餐。
她下午与好友湛心伦有约,陪写稿陪到快“起笑”的她,去她最爱的餐厅坐一下,放松心情,送好友回去后,她才回家打扮。
她先冲个澡,换上雪白的无袖上衣,搭配淡橄榄色的长裤,再化个淡妆,选一双低跟鞋,打扮完毕,看看时间还很充裕。
他说要来接她,她坐在自家客厅等,看阳光与木地板缠绵,渐渐泛黄。她不时看看镜子,确认妆容完美,摸摸发丝,确认发型没乱,再摸摸衣角,确认服装整齐。
她有点浮躁,坐不住,频频看表,直到意识自己的坐立不安,她失笑。急躁什么啊?又不是没和朋友吃过饭。
可是,唯有他这个朋友,让她有点紧张,有点雀跃,期待与他见面……他呢,又是什么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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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以钧也提早处理完工作,返家梳洗更衣。
这两天儿子都不在,到他父亲那里去了。他母亲过世,父亲早已退休,很欢迎宝贝长孙过去跟他作伴,正好,免得他还要伤脑筋编借口。
他驾车出门,抵达元可昀住的巷子,远远看见她站在屋外,和邻居几位老人家在聊天,乳白与橄榄色衬得她清新优雅,将暗未暗的夕光将她镀上一层灿烂金黄。
仅仅是看见她,他就好心情地微笑起来。
她回头,瞧见他来了,朝他挥挥手,先跟邻居们道别,才走向他。
他目不转睛,眼里唯有她,看不见别人。她步伐不小,俐落而柔美,金黄色的身影向他逼近,像英气美丽的女神,美得教他恍惚。
“我以为你找不到路呢,我家这边不太好走。”元可昀坐上车。
“还好,花了点时间。”他打量她姣好身段,喜欢她这身充满知性美的衣着。“我差点就认不出你。”
他是赞美,她却误以为他在揶揄。“因为我脸没涂黑吗?”
他朗声笑了。“你想涂黑也无所谓,反正要去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客人。嗯,你身上真香……”
眼光促狭地扫过她。“今天用哪牌的刮胡泡?”
“柑橘护唇膏而已。”她横他一眼。“要去哪家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