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人,正是。」
「于丞相有命,朝廷命官横死青楼,兹事体大,此事当由吏部、刑部及于丞相合议审理。」
柴伦怔了一下,不放心地再看了看前方羊皮风灯照亮的一张张严肃的脸孔,只见向来老成持重的吏部尚书此时满脸是汗,看来此事已飞速传到于丞相耳里,并受到相当的重视。
此事有蹊跷!柴伦暗付。但眼前这些大官,他一个都惹不起。
「卑职遵命,王捕头,把人犯交给大人。」
芸妈妈脸上的泪水结成冰渣,她颤抖的吐出清冷的白烟道:「小莎,是有人来救我们了吗?」她阅人无数,已认出那些马上的官员是来自上城。
「我不确定,但看着不太像的样子。」凌依莎镇定地道。
这一夜风雪带来许多事,纷乱得找不出头绪,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一个时辰后,经过重重关卡,她们竟被带往宫中天牢。
「把所有人带进去。」来到天牢门口,刑部尚书下令道。
「大人,我们是冤枉的,请大人明察啊,大人──」几位老妈子哭天抢地的不愿进去。
「通通都给本官关起来。」凌依莎秀眉紧皱,被粗鲁的推挤着。
「妳是凌依莎吧?」身着绛色官服的老头,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我是。」
「来人啊,把人犯凌依莎带出来。」
她很快被揪出队伍。
「依莎!」
「莎小姐!」姑娘们跟老妈子不忍看她一个人留下,频频回首叫她。
「我没事,妳们放心。」对着芸妈妈笑笑,她镇定地朝她们挥手。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后,自皇宫那边移来一顶四抬大轿,称不上华贵,但绝对官气十足的轿子在她面前停住。
「凌依莎,妳认得我吗?」于堪步出轿外,走到她面前。
「不认得。」她诚实答道。
「那么从今日起,妳就好好记住我的名字。本官于堪,官拜丞相。」他不忍见太子沉缅于情爱之中,一直计划要除掉她,如今终于等到机会。
「我为什么非要记住大人的名字不可?」
「因为本官将亲手送妳踏上黄泉路。」
凌依莎面上一窒,再难平静下来。仔细想想,从何大人被刺到现在,所有事件安排得好好的,如同精彩剧本。看来这些人早就盯着她,等着机会要置她于死地。
「为什么?依莎并未犯下滔天大罪,回春楼官员命案,也是他污辱我姊妹所致。」她的眼眶通红,仍不放弃的据理力争。
「难道妳不知道,在海极若是贱民犯上,害死朝官贵族,可不审便斩吗?」
对,她知道,她曾见过一位下城平民只污了贵族的衣角便被处死的例子。
「贱民也是人。」
「杀害朝廷命官,罪可滔天,妳跟妳的那些贱民姊妹死一百次都不够。」
她感觉得出来,于堪对她赶尽杀绝,绝不只是为了官员惨死一事。
「于丞相,回春楼曾开罪过你?」
「不曾。」
「依莎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不曾。」
「那大人为何如此痛恨我?」
「因为妳一个小小贱民,什么人不招惹,偏偏惹上太子及三皇子,妳不该死吗?海极哪个太子会出现在沁阳下城?哪个太子会不顾自身安危去救贱民?海极皇族的颜面和尊严都因妳而破坏,妳说妳该不该死?」
「这就是你恨我的原因?」凌依莎不可置信地苦笑。
「太子与三殿下都是海极的支柱,他们一文一武,护佑海极,如今却为了妳弄得兄弟阋墙、誓不两立,海极的将来,不能被妳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破坏!」他一点也不怀疑太子要娶她的决心,若这个女人成为皇后,后果将不堪设想,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让他更欲将她除之而后快。
「看来你是真的要杀了我。」
「这次是龙极大神赐给海极的机会,我怎能放过?让妳活在这个世上,只会危害海极而已。」
一抹忧伤浮现在凌依莎冻得通红的小脸上。
「明日午时,回春楼众人于校场斩首示众。」于堪见她垂头,昂首而立地宣读皇上的手谕。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身边的人,你要杀就杀我好了。」
「这是皇上的意思,如果妳有意见就向阎罗王告状吧!」
「皇上的意思?怎么可能?」皇上不是宅心仁厚吗?
「本官只需告诉皇上,妳和回春楼众人就是害太子与三皇子兄弟阋墙的罪魁祸首与帮凶,就没人能逃掉斩首的命运了。」
「你……」惊惧愤怒的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来,她悲哀的发现自己在王权面前竟是如此的软弱无力。
「将她押进大牢。」于堪上轿离开。
应该很冷的,为何她感觉不到?脸和手已经失去知觉,她无助地喘息,吐出浓重的白烟。
第8章(1)
呆若木鸡的凌依莎被押进幽暗的牢房,每走一步对她都是痛苦的,她要怎么面对芸妈妈和回春楼的人?由她来告诉她们死讯是多么的残忍。
于堪早就盯上她,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如今,她真的逃不过了。
「咦!是依莎小姐?依莎小姐,是我是我。」
谁在叫她?凌依莎木然地转动眼珠,凄楚地吸吸鼻子,借着牢房里冒着黑烟的火把,过了一会时间才认出牢房里那个向她热情招呼的男人。
「商羽?你怎么会在这里?」浩腾不是说他有要事去处理吗?
押着依莎的牢头一见商羽,连忙闪得老远,像是在避瘟神一样。
「呃……这个嘛,都怪妳家太子爷咩。」商羽不耐地翻个白眼,玩弄着手上咕咕叫的白鸽。「别这样看我好不好,不要猜我是不是有在天牢里玩鸟的嗜好。」
「那你到底在这做什么?」
「我……不对,妳才是怎么会在这,妳家太子爷呢?哦,对了,他被派去处理麻烦事了嘛,没想到他为了亲亲美人,不惜……」商羽有一等一的探子网,每日海极的大小事务都有人透过白鸽送到他手上。
宇文浩腾的名字跃入心底,凌依莎崩溃地滑到地上,捂着小脸大哭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
凌依莎啜泣着将前后的事情大致描述给商羽听。
「什么?我的月梨姑娘也在里面?也要问斩?」商羽霍然起身,他身边温驯的白鸽展翅飞起。
「嗯,月梨也在,回春楼的人都要死。」
「我给太子送信,妳不要怕。这群老王八,太子不在就无法无天。」商羽匆忙写下一封短信,绑在鸽子腿上,将鸽子从高高的气窗上放飞。
于堪千算万算,就漏算了商羽这一环。
雪白的信鸽化成飞雪的模样,腾空飞去。
「商爷,别让我们难做。」牢头小声说道。
「今日之事你们敢说出去,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商羽毫不讲理地指着他们的鼻尖骂。坐牢坐成他这样也满有成就感的。
「依莎小姐,妳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商羽抓着铁栏,高声叫道。
还没来得及道谢,牢头就拉起凌依莎前往另一间牢房。
他会回来吗?她真的好想他,无数个日夜,她都在梦中反复地呼唤着他。
他离开越久,她越是后悔,自责的心情越发沉重。为何当初自己要那么逞强,好好地向他解释清楚,他一定会相信的。
她应该看清楚,他的不近人情几乎全是为了她,她怎能忘记他爱得有多热切。
拉回理智,凌依莎不由自主地摇头,在这个只有马车的时空里,距离是多么可怕的障碍。若他没赶回来,最后能见到的,只是她冷透的尸体。
她怎么了?怎能轻易想到最悲伤的结局?凌依莎倔强的吸气,擦干脸上的泪,她还有责任在身上,回春楼的姊妹都指望着她。
她没能跟回春楼的人关在一起,而是被安排在单人的幽暗牢房里,沁骨的寒意和悬在半空的心都令她睡不着。
即将天亮时,天牢甬道外响起声声厉喝。那声音好熟悉,凌依莎心口一跳。
「小莎!」不到半刻,高大壮硕的身影已冲到铁栏外。
「江腾?」她惊呼。
「妳还好吗?他们有没有为难妳?我今晨刚从边疆赶回,就听说何大人死在回春楼。」
「江腾,江腾。」一见他,犹如见到家人,凌依莎难忍委屈和惶恐,声声唤着他的名字,嘤嘤哭泣,楚楚可怜的样子牵动宇文江腾疼惜的心。
「别哭,有我在,妳别怕。来人,开门。」宇文江腾高喝,震耳欲聋。
「三殿下,别为难小的,这可是皇上的旨意。」牢头哭丧着脸道。
「放她出来,一切责任由我承担。」他厉声疾呼,救人心切。
「三殿下,皇上让老奴来接殿下回宫。」僵持之中,满头白发的老太监突然出现。
宇文江腾心里苦笑,他还没去闹事,父皇就已盯上他。
「小莎,妳等我,无论如何我也会救妳出来。」收拾好心情,宇文江腾沉重地随太监离开又冷又湿的天牢,冒着无休无止的大雪前往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