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小狐狸,它的眼又圆又亮,澄澈里浮着一抹温柔,似乎在安慰她:别哭了,有我陪你呢!
“小狐狸……”她的心狠狠地拧了一下。她想到小狐狸也没有娘,它的娘是被她亲手卖掉的。
明明铁汉三就告诉过她,有孩子的母兽不能打,为什么她要为了一点点钱,拆散小狐狸母子?
她自己是个孤儿,一个过得很悲惨的乞丐,她痛恨那样的日子,却亲手造就了另一个“孤儿”!
“对不起,小狐狸,对不起,我错了……”她不该害小狐狸失去母亲的。
什么叫爱护生命、什么叫珍惜大山,她终于懂了,但小狐狸已经变成孤儿。
“对不起、对不起……”她放声大哭。
“唉!”一个低低的叹息声在茅厕外响起。铁汉三推开门,走进来。
他把一件皮袄披在柳条儿肩上,然后抱住她。
“铁大哥,我错了……”她看见他,越发哭得不能自已。
“每个人都会犯错,那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知错即改便是。”他拍着她的肩,安慰她。“况且,小狐狸也原谅你了,所以别哭了。”
“它不懂,它根本不晓得我做了什么事,我——”
“它懂得。”他把小狐狸捧到她眼前。“你看,它也晓得你在伤心,所以它很担心你,不是吗?”
她看着小狐狸的眼睛,那透亮的眸里浮起一抹关怀。
“小狐狸……”她抱着它,然后他们一起被铁汉三圈进怀中。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而它则不停唔唔叫着。
铁汉三等她宣泄得差不多后,才扶着她,走出茅厕。
被外头的冷风一吹,她本来哭得头晕眼花的脑袋突然像被针刺了一下,疼得她直打哆嗦。
“快点进去,别着凉了。”他圈紧她身上的皮袄,把她带进屋里。
爬到大炕上,铁汉三还倒了杯热茶给她暖手,同时也给小狐狸盖上了一条被子。
“怎么样,要不我去煮些姜茶?”他转身就要走。
“没事了,不必麻烦。”
“不麻烦。”
可她心疼,这会儿灶都熄了,要煮姜茶,还得再起一次火,她舍不得他这么操劳。
“我不冷,况且这袄子——”她说到一半,才发现身上的皮袄很眼熟。“这不是你前些日子每天熬夜做的吗?”她以为这是他准备送丫丫的新年礼物。
“是啊!”他面皮微红。“做得不是很好,但应该很合身。”他帮她把袄子穿好。“瞧瞧,还有没有什么地方要改?”
“送我的?”她有些呆。
“当然。”
“为什么?”他熬了这么些日子,熬得眼睛都泛红丝了,就是为了她?她紧捉着皮袄,眼眶发热。
“你总不成永远穿我和丫丫的旧衣吧?”他看她穿得漂亮,心里也高兴。“况且,过年了,我一定要给你置办些新衣的。”可惜时日太短,否则他能做得更多、更好。
袄子既轻又暖,烘得她的心也变热了。
“谢谢你,铁大哥。”再没人比他更体贴她了。“谢谢你……我喜欢你……”
他害羞地张大了嘴,却不好意思也回她一句喜欢。磨磨蹭蹭的,他牵起她的手。“傻瓜,我本来就应该照顾你。”
她倒觉得,他的窘迫比什么情啊、爱啊、誓言的都更让人心里甜蜜。
她软软地倒进他怀里,隔着皮袄抱住他的腰。
“我也会照顾你的。”她说。
他笑着亲吻她的额头。“放心,我会扛起这个家的。”若还要劳累她,他算什么男人。“不过……”
“怎么了?”
他犹疑了好半晌。“我给你另外盖间屋,以后你想哭,去那屋里哭——不是,我不会让你哭的,但偶尔你若真想哭——唉,我说什么啊?总之,你别老是躲在茅厕哭。”
“我也就做过两回,哪里称得上‘老’?”她不依地在他怀里扭动。
“不是啦!我——”他欲言又止。“你知道的,现在大寒冬,什么都结冰了,茅厕不会太臭。但春天一到,你再往那里躲……柳儿,那是一种折磨。”尤其他放心不下她,站茅厕外为她等门,那更是折磨中的折磨,很痛苦的。
“你这人……”她嗔他一眼。他真是不解风情,不过她还是喜欢他。
“你这是答应我不再躲在茅厕里哭?”这个答案让他很开心。“那你说吧,以后你想躲哪个地方,我尽快帮你把屋子盖好。”
“别说了……”她暗骂一声木头,挺起身子,轻轻吻住他。“有你在,我每天开心都来不及了,哪里会再想哭?”
他吻着她,心想,她往往在开心的时候就躲起来哭,她说跟他在一起,每天都开心,那岂不要天天哭?这可是个麻烦的问题啊……
第7章(1)
不知何时,雪停了,风里渐渐带上一丝暖意。
一天中午,柳条儿看见后院的枣树上冒出丁点绿芽,隔了一夜,整座山都披上一件淡淡的绿衣,几日后,连山道边的野花也吐出花苞。
短短一月,素里银妆的大山变成了缤纷灿烂的桃源仙境。
自然是一个多么奇妙的东西,柳条儿对大山升起了一股敬畏。
直到现在,她才算真正了解了山林里的老规矩:打大不打小、打公不打母是什么意思。
至此,她才完全融入山民生活中。
今儿个一早,铁汉三便听到鸡窝那边阵阵闹腾。
他笑着说:“母鸡应该开始生蛋了,待会儿给你们摊鸡蛋饼吃。”
春日炎炎正好眠,柳条儿和丫丫正对坐着揉眼睛。
“你怎么知道母鸡要生蛋?”柳条儿边说边打哈欠。
“我知道。”丫丫举手。“阿爹听见鸡叫了,所以知道有鸡蛋吃。”
“鸡叫了吗?我怎么没听见?”拜托,鸡窝离这里多远啊?
丫丫窒了一下。“对耶!我也没听见鸡叫声,阿爹,你怎么能听得这样远?”
铁汉三咳了两声,后悔自己乱显摆。难道要告诉她们,他有一身好武功,所以耳目比别人灵敏十倍?
而且,他很怀疑两个姑娘能不能理解什么叫武功。
“我从小耳朵就特别好,能听见很远的声音。”他只好瞎说。
“真的啊?”柳条儿一脸羡慕。事实上,她羡慕每一个拥有特殊本领的人,连天桥底下卖把式的,都在她羡慕的范围内。
幸好铁汉三不知道这件事,所以收到她尊崇的目光,也很开心。
“丫丫,我们去拾鸡蛋。”柳条儿跳下大炕说。
“不要,我还想睡。”春风暖暖,丫丫不想出门。
“那我自己去喽!”她跑到门边说。
丫丫有气无力地跟她摆手。
铁汉三追着她问:“你会不会捡啊?”
“把鸡蛋从窝里拿出来,这种事谁不会?”柳条儿觉得被瞧扁了,她准备捡很多蛋回来显显烕风。
既然柳条儿这么说,铁汉三也就相信,他回去拍拍闺女的头。“丫丫,春天确实让人想睡觉,但你也不能每天睡啊!”
“阿爹,大部分的人都每天睡觉的。”
铁汉三想,也是,谁不晚晚上床睡?但他原本的意思并不是这样。
在这个家,两个姑娘的嘴都比他厉害,她们若存心跟他赖皮,他再长十张嘴也说不赢她们。
最后,他只能说:“你可以每天睡,但不能睡太久。”
丫丫趴在炕桌上,低声咕哝:“好,我每天顶多睡十个时辰。”而一天才十二个时辰。
铁汉三摇头。“你快变小猪崽了——”
他说到一半,便听见鸡窝那边传来尖叫声,是柳条儿。
出事了!他飞一般地往外冲,丫丫吓一跳,差点从炕上摔下来。
“出事?什么事——阿爹,你等等我啊!”她追着铁汉三跑几步,发现自己没穿鞋,又跑回去穿鞋。
铁汉三来到鸡窝,便看见柳条儿坐在地上,脸色忽青忽白的。
“发生什么事了?”他赶紧把她扶起来。
“它——”柳条儿指着母鸡。“它啄我!”
“啄伤了吗?在哪里?我看看。”现在,他的脸色也变青了。
“没,我缩手缩得快,它没啄到。”
他松下一口气,幸好她没受伤。
“好端端地,母鸡干么啄你?”他帮她拍去身上的灰尘。
“我也不知道,我才伸手过去要捡鸡蛋,它就啄过来了。”她余悸犹存。
“没道理啊!”他捡了无数的蛋也没被啄过,难道母鸡也欺生?
他的手探向鸡窝,从鸡屁股下摸出一颗蛋,还带着余温,显然是刚生下不久。
柳条儿眼睛差点掉出来。“它怎不啄你?”刚才她才把手伸过去,它就啄过来了耶!不公平,这混蛋母鸡欺负她。
“你再试一次看看。”铁汉三说。
柳条儿伸出手,连鸡屁股都没摸到,又差点被啄着。
“慢着。”铁汉三赶紧把她的手拉过来,上下左右揉一遍,幸好没伤着。“你不能把手伸到鸡面前去捡蛋,要绕到它后方,别让它发现你要拿它的蛋。”说着,他又从鸡屁股下摸出一颗蛋。
“还有这种事?”她从来没听过。唉,山里处处是学问,她要学的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