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群与裴策都很振奋,可是二皇子却脸色怪怪的。
裴策就问:「怎么了?」
「我……我回军机处找人,趁空档忍不住就去干明宫要找皇兄问个清楚,告诉皇兄向群没死,还说我们要炸坟,可是……皇兄什么都没说,只说他会当作我今晚没去找他……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真的是皇上准心宝殉葬的吗?
裴策想着,突然一击掌,「咱们炸!皇上也准咱们炸!」
向群看着裴策,「怎么说?」
「你们傻了吗?天朝女户是皇上封的,心宝殉葬是皂上准的,皇上怎么能说得这么白?皇上说会当作二皇子没去找过他,就代表今晚我们要做什么,他都不反对!」
「是这样吗?」
「当然,如果皇上反对咱们炸坟,二皇子就不可能赶回来了!」裴策说着,「所以,向群,心宝会殉葬,皇上说不定也是不得不准,这里面必有隐情。」
二皇子吩咐旁人搬下炸药,「不管有没有隐情,今天晚上就要炸开刘祺这个老贼的坟!」
众人一起合力,将火药迅速安放在封土前的位置上。
裴策说,这封土下必有地宫,只是入口已被掩埋,所以他们在放置炸药前,必须确定好位置,以免崩落的士石反而掩盖住了地道。
他们在封土四周将耳朵贴在土上聆听,甚至敲打拍击,听着那土下的虚实,然后陆续将火药安放好,引信也连接起来。
过了许久,火药都已安放好,三人退至宝城外,由向群点燃引信,顿时轰天巨响,封土被炸开。
他们果然看见一个洞,那洞下原本应该是有条地道通往,但看来在封起地宫之前,已经将地道摧毁殆尽,以防外人闯入。
探头进入洞内,可以看见里头有一道墙,挡住了墙后的世界。
裴策已经完全相信,这里就是帝陵,如果没错,那道墙就是金刚墙,后头就是地宫大门。
而心宝,就在地宫里……
他们决定将封土上的洞炸大,于是再施了一次炸药。这次洞炸得更大,三人一起跳入地洞内,平稳落地。
看着眼前的金刚墙,这次他们只觉得两难。
裴策抬头,看着那道金刚墙高耸几丈,触及地宫顶部。「不炸不行,我们挖不开的!可是炸药也不能用太多,不然地宫会塌!」
于是他们只以少量的炸药,在金刚墙上炸开了几个小窟窿。然后三个人接力搬砖,向群甚至单手出掌,运着内力对着金刚墙就是一击。
耳边响起轰隆声响,金刚墙上的砖掉落更多,但这道墙砌得真密,俨然就想堵死那后头的地宫。
三人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在金刚墙上弄出个大洞,让他们可以一跳跃进了墙后的世界,当然他们也真的看见了地宫,看见了那道朱红大门。
向群单手想推开大门,无奈动都不动。
裴策知道为什么,「醒之,别费力了,你是推不开的!」
「为什么?」向群气喘吁吁——是因为他只有一只手吗?
裴策摇头,「你不要想偏,如果我没猜错,这后头应该有一堵石墙,叫做自然石,从内挡住了大门,所以你愈推,愈是推不开。」
二皇子急问:「那怎么办?」
裴策看着四周,没有发现那种器具,想来应该是入葬时用完就收走了,「帝王的梓官运入陵墓后,会用一种勾状器具从门外将自然石钩住,让石墙由内堵住门,所以石墙不移开,门是打不开的。」
裴策看着四周,向群也在四周找着,却怎么都找不到可用的东西;无计可施,向群拿出了自己的剑。「用这个试试看。」
或许是病急乱投医,裴策也没辙,于是向群抽起剑,从门缝中将剑伸进去,果然抵到了一堵墙。
他一使力,费尽力量,却发现那堵墙动都不动;他再使力,还是不济事——果然,断了一只手,他变得如此无力。
锵一声,剑竟然瞬间断裂!
三人失望不已,顿时不知如何是好——就隔着一道墙了,赶了这么远的路,这才来到这里,跟心宝就只隔一道墙了……
向群心痛至极,挥出一掌重击大门,传来轰隆声响,却只掉落些许尘埃,就到这儿了吗?他终究救不了心宝吗?
「啊——」
第7章(1)
她还在等,她隐约可以感觉到自己好像愈来愈轻松,至少已经渐渐摆脱了初入坟时那种痛苦。
心宝就躺在地宫中进的地上,这里一片宽阔,她安安静静躺在角落,靠着墙,眼前其实一片昏暗,但偶尔可以看见光亮。
因为这里摆放了一盏长明灯,外型是口红,缸里装满了油,一条棉布撮成的引线就立在油中,成为整个地宫唯一的光亮。
心宝想翻身,因为她全身几乎湿透——地宫如此闷热,她身上湿了又干、干了又湿,闷热的感觉连呼吸都嫌困难。
入葬当天,祭祀官说,这地宫的空气在长明灯的燃烧下,最多撑个几天,到时候她就算还没活活饿死或渴死,也会闷死在里头。
那长明灯的火光渐渐变小,显见里头的空气愈来愈少;心宝必须很用力,才能吸到一口气。
这段时间……说来好笑,她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了,她开始无法动弹,只能躺在地上,等到体力渐渐耗尽。
她又饿、又渴,本以为自己会先渴死,可说也奇怪,几天前,她好像感觉到唇边一阵湿润,这才发现地宫石壁在漏水,滴出来的水就这样溅在她的脸上。
那水滴就这样落在她的脸上,她几乎是出自求生本能,张开嘴,任由水滴落入她口中,借此她又多苟延残喘了几天。
她不是怕死——都进来这里了,怎么可能怕死?她知道,就算靠着这水滴,她还是会死,救不了她的;只是感觉到唇边的一阵湿润,她还是张开了嘴,接受这一点点的恩泽。
地宫的闷热,空气几乎已经完全不流通,心宝全身汗流浃背,她解开了头巾,一头长发四散,陪着她一同瘫在地上。
陪着她进来的哭丧棒就被她扔在一旁,她身上还穿着斩衰服,但也早已不成形——又皱、又脏。
到底进来第几天了?她已经弄不清楚了,看不见日升月落,心宝甚至以为这还只是第一天昵!毕竟,她都还没死。
她想起来了以前李师傅说过,天上一天,人间十年!这地宫一天,外面又变成怎么样了呢?
李师傅……心宝想起了好多人,想起了爹、娘,还有那刚出生,她只见过一面的弟弟……她也想起了太皇太后、想起了太后娘娘……
当然,她又想起了向群,只是这一次,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干嘛哭?反正就快见到面了……他死了,她也快死了……不差这一点时间的……
只是醒之真狠,出事之后连一面都不见她……唉!非得要她去找他才行,算她欠他的啊……
那空气似乎愈来愈稀薄,长明灯的烛火更暗了,这时,心宝发现自己脸上湿湿的,但这次不是水,她的鼻下流出了一丝鲜血。
她想伸手擦,但毫无力气,只能任由鲜血流往嘴中,最后一次润湿她的唇,染成一片惊人的鲜红色。
就在此时,长明灯灭了,地宫里终于成为一片黑暗,心宝虽然依旧睁着眼睛,却是什么都看不到。
什么长明灯?哪有长明?就好像人生在世,哪有万岁、哪有千岁;哪有万福、哪有万安……到头来还是归于宁静,走入黑暗……
她干脆闭上眼睛,想睡一觉,永永远远的睡着;入宫后这一路走了十五年了,她真的累了……走到这里,她可以好好的睡上一觉……
然而耳边却忽然传来了震天声响,像是什么被炸开了一般,心宝甚至可以感觉到地宫忽然吹来一阵风,卷起了气体的流动。
她忽然觉得可以呼吸了,可是她太累了,这一次她闭上眼睛,不想再张开眼睛了。
没过多久,耳边又传来轰隆声响,心宝动也不动,那声响愈来愈近,但她还以为自己作梦,以为自己正要走上黄泉路。
她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她的气息愈来愈缓,胸口的起伏也渐弱;外头好像更嘈杂,每一声都是这么真切,就这样撞在大门上。
「啊,心宝——」
昏沉中,她一惊,手跟着一动,但仅止于此。她太累了,累到浑身难以动弹,可是这一声呼喊,她还是听到了。
是谁?是醒之吗?
躺下来后第一次,她想动,手用力要抬起,使着颈项用力的想抬头,可是全身动也不动。
「心宝——」
醒之?醒之是你吗?你在找我吗?你等我,我马上去找你,快了,就快了……
等了好几天,就快了……
醒之你等我,不要再走,我找你找得太苦了……
「心宝……」
她浑身不动,但听着这声音,那熟悉的声音还是让她的眼角落下泪水,流淌在她那张苍白的脸上。
应该就是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