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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知晓她遭受那样的伤痛,他必然——思绪一顿,他不由苦笑起来。

  一个许了人的女子,他当下该用什么身分、又有什么资格安慰她?

  真不该再回首了,他该做的是好好把握眼前的缘分,争取那个最有力的身分和资格疼宠她才是。

  恳切而温厚的嗓音抚慰了她心中的伤口,眼泪缓缓抑止,容云枕在他宽硕的胸膛上,呼吸着他身上似有若无的酒香,她睁着一双湿润的大眼,失神良久。

  是哭累了还是哭傻了?她……居然觉得长孙晋的怀抱好温暖,即使这样亲昵的举措于礼不合,可她没有一丝厌恶或推拒,甚至闭起双眸,感觉他的体温一点一滴地从相偎的衣布间渗进肌肤,让她连心坎都滋暖起来。

  放肆感受他罕见而直接的软语温存,她心动着,也心慌着,阻止不了一股奇妙的情愫漫上心头。为什么,明明那么讨厌这个男人,她却在他怀里寻到了难求的安定……

  待她彻底止住了啜泣,长孙晋放松臂间力道,大掌拍拍倚在胸前的娇小肩头,低柔道:「节哀。」

  耳畔的轻吟唤回她恍惚的思绪,她怔愕了下,挣开他的怀抱,脚跟不由自主地退开两步,不允许自己继续依恋。

  他眸色一暗,莫名的失落取代方才的芳软柔躯,瞬间袭上他空虚的胸坎。

  「你很久没来了是不?」负手轻问,他看着她哭红的眼眶,不由得心疼。

  容云点点头,娇颜发窘,嗫嚅道:「快两年没来了……」她不想空手而来,但她实在是……挪不出买祭品的银子来。

  他莞尔。「改天我和你一起过来,好好拜祭东瓯王吧!」

  他的好意使她动容,她轻掀朱唇,露出浅薄笑意。

  「那么久没来,肯定是因为手头艰难吧?你放心,我会准备好你的那份祭品。」嘴角弧度不减,他眼底却多了分促狭的光芒。

  不逗逗她,恐怕她整天都这么垮着脸了。

  芳容倏地僵住,她怒瞪丽眸,扯大嗓门斥骂:「不用你多管闲事!我自会付我的那份!」

  他有必要这样刻意揭开她最为尴尬的痛处吗?少瞧不起人!她穷,可绝不收取他任何施舍,这点小骨气她还是有的!

  看她回复朝气,恶狠狠的小脸更添嫣红,他笑笑地摆摆手,无奈道:「没办法啊,谁教你容家对长孙家有恩?我大哥吩咐过我得好好报恩,我想不多管闲事也不成。」

  为难又委屈的口气让她怒意更盛,她霍地掉头快步疾走,不想再跟他说话。

  这么心不甘情不愿的,他还报什么恩?容家有拿刀架上他脖子威逼吗?她真讨厌他这种暧昧不明的态度,屡屡招惹、频频干预,把她的心志撩拨得溃不成势。

  「大当家在生什么气?小的不想得罪恩人。」长孙晋轻易追上她,看着她气鼓的腮帮子,他皱起浓眉。把她惹到将自己视而不见,并非他本意。

  「我不是你的恩人!」容云终于停下几近奔跑的步伐,气喘吁吁地盯住他。「这么爱报恩就找我爹,我不希罕也不吃你这套!你不欠我,我更不欠你!以后你往东,我便向西走!」

  她睁大水眸,忍着不让泪花落下,驱赶那股盘踞心上的惆然,以愤懑掩盖自己真实的情绪,不愿被他窥视到一丝丝落寞。

  既然他都说这一切只是报恩而已,她仍不忿、失望个什么?但她就是这么没出息,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还是被他狠狠打击。

  直视她泛潮的滢眸,长孙晋嘴边的笑意骤冷。「你要跟我老死不相往来?」忒大的玩笑,终于让他尝到郁闷的滋味。

  从前无论吵得多凶,她也未曾对他撂过这样的重话……莫非,这就是她多年来的真正想法?

  眸光不觉更冷了,他被她的怒言深深刺伤,难以接受她真是抗拒自己的事实。

  「正是!」她挺胸,毫不犹豫地回应。他的那些报恩、所谓的关怀,她通通不买帐!

  敛起满腔愠火,他扬唇,扯出一抹冽笑。「大当家,难了。」

  想跟他决裂?在他打定主意绝不放手之后,她休想!

  「什么难了?」她一脸戒备。瞧他这副阴险相,就知没安好心。

  「忘了你的浅船险些被锦衣卫烧掉时,是谁马上帮你疏通?」当年要不是楚楚及时出手贿赂锦衣千户大人,容家现在连谋生的器具也没了。

  「我没忘!我早就跟楚楚说过,二十年内肯定会把那三千两还清!」

  「记得这么清楚还敢跟我划清界线?大当家,想赖帐也不是这样赖哪。」斜睨她愈加嗔怒的芙颜,他笑得可恶至极,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我有说过赖帐的话吗?!」容云难忍被冤的侮辱,冲上去抓住他的衣襟。「那年没有长孙家的话,容家的确没办法撑过来,现在你口口声声急着要报恩,那我就告诉你,那三千两的应急已经很足够了,你不必镇日把报恩挂在嘴边,而我也会实践承诺,把那三千两还个干净,绝不跟你有所拖欠!」

  「不错。」他扯了扯唇,褪去阴霾的眼眸镶满煦如日阳的笑意,又来一声赞叹。「你真的很不错。」当家主母的气势都出来了,像她这种悍女子,若是入了陈家那书香门第,岂不可惜?

  他很高兴自己挑对了人,「麟盛行」的二夫人之位非她莫属!

  「你在说什么?」她被他突然冒出的笑容给弄糊涂了。

  「我从不做赔本生意,既然付出了,就一定要回报。」他意味深长地道,感觉自己更坚定了那份隐晦却始终存在的情愫。

  「你到底在说什么?」一直答非所问的,他在打什么鬼主意?

  长孙晋伸出大掌裹住襟前的粉拳,以粗糙的指腹轻揉她细嫩的手背,沈笑道:「大当家,这种有理说不清的恩情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别再跟我耍这种拐弯抹角的把戏!」她施力抽回自己的拳头,仰起更酡红了几分的脸儿,漠视怦然骚动的心。

  可恶!为何每回交手,她都会落得惨败气短的下场?

  「咱们两家人打一开始就非银货两讫的简单关系了。」拽着她的柔荑,他强硬却不失温柔地把她拉向自己,俯下身,温热的气息吐进她贝耳。「大当家,你都不晓得我回家后过得有多无聊,真怀念从前跟你打打闹闹的日子。」

  容云僵直了身子,睨着手腕上的大掌,直觉他心怀不轨,却又不甘认输,她回嘴:「你爱打闹就找别人去,我不奉陪!」

  「真可惜,镇江城内就你一个跟我最熟了。」他唉了声,更挨近她沁香的青丝,以几乎便要吻上她发肤的距离,低哑道:「猜看看,这会儿咱俩认真交手,该是谁当倒霉鬼?」

  敏锐嗅出他语间的危险,她忽然慌得连生气都没力了。使劲扔开逃走的孬念头,她抬起下颔,傲视近在咫尺的俊魅脸庞。「我没兴趣跟你继续牵牵扯扯!」

  她渐渐意识到,他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言行……根本是存心戏弄她。

  她恨极自己方才竟昏了头,跟他说尽那么多的掏心话。她这呆子!

  「但我有兴趣啊!」他嗄声哧笑,顺势抵住她白皙的额头,只差那么一点,便要贴上她挺俏的鼻尖了。「大当家,今非昔比,想想长孙家在镇江是何等角色,你若想好好活下去,该看谁的脸色乖乖做人?」他噙笑的黑眸饱览她故作镇定的倔模样,觊觎她令他为之目眩的娇妍芳容。

  以长孙家在镇江的地位,他光用一根指头就能把容家捏扁了。

  「你敢陷害容家,我第一个跟你拚命!」

  「讲陷害太严重,我可做不来那种以怨报德的坏角色。」他品行向来君子得很。

  「那你到底想怎样?!」她失控怒吼,耐性罄尽,受够了他一直绕圈子绕个没完没了。「讲重点!」

  「我想跟你纠缠不清——」

  语毕,在她瞠眸的瞬间,他低头占据了她的视线,灼热的气息随之印上她柔润的唇,吻进她骇然停顿的抽息间。

  第四章 撷芳(1)

  时近黄昏,扬子江上船桅如林,携着江水湿气的凉风徐缓吹向陆地,吹散了白天残余的燠热,也为停泊岸头的船舶解除冗忙的气氛。

  末梢而归的「隆容」才抵镇江,就见容云跟随「麟盛行」的掌柜下船。

  「萧掌柜,倘若让我看到你们家二爷,我就立即走,就算楚楚有事找我——」

  「容小姐,倘若老身对您有半句不老实,您就请三小姐罚我一辈子不得还乡好了。」打断容云持续了一天的唠叨,萧荣拭着额上冷汗,老脸焦灼不已。

  他一大清早就被三小姐推出门去请容小姐回来,三小姐还说她人不到,他这掌柜也甭回去了,害他好说歹说了老半天,还黏着「隆容」去了趟扬州,在船上晃得他难受,差点没把胃都给翻呕出来。

  也不想想他一把年纪了,两位小姐还这么折腾人……呜呜呜,他好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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