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相公,你怒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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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小耳房的灯还是亮着。

  或许还在照料孩子吧?他想。

  他不屑地哼了一声,认定孩子就是麻烦,那女人偏不信,这么冷的天还不快去窝在床上,却这般糟蹋自己。

  他熄了灯,上床就寝,闭了一会儿眼,听到三更的更鼓敲起了,他张开眼,再往那扇窗看去。

  那窗纸上还是晕黄的,表示那耳房的灯还亮着。

  那女人到底在做什么?这么晚,还不睡。

  她那么娇小,扛着七个弟妹的生计,白天又要伺候他,应该要好好顾着自己的身子,不该熬夜啊……

  宝康怔了一下。

  等等,他在为她担心吗?

  不该,他随即转了念头,想到她是他的侍女,她应该要以他为重心,他为她的工作能力感到质疑、担忧,也是应该的。

  最后,宝康忍不住,披衣而起,悄悄地来到那间小耳室。

  那小耳室为了排出烧炭的废气,窗总是半开的,宝康便朝里面觑着。

  他看到招娣还坐在桌前,拿着针线,与那件小衣奋战。

  照她刚刚的说法,那件小衣应该是要给他的。

  可她为何要替他缝小衣?

  “姐,你怎么还没睡啊?”这时,招娣的大弟任子醒了,下了炕,倒水喝。

  “啊,任子,你醒了正好,来,穿一下这件衣服。”

  第4章(2)

  任子乖乖地换了衣服,这小衣穿在他身上刚刚好,招娣很满意。

  “姐,这要给谁的?”

  “给一个不爱穿衣服的小孩。”招娣嘻嘻笑,帮大弟脱下衣服后,很珍惜地摺叠好,再放到一旁摊平的包袱巾上。“天气很冷,他不可以没穿衣服,我怕他惹风邪。”

  接着,招娣又准备了一包兽糖,袋花琉璃、两组沙包、几条红棉绳,放进包袱里。

  “还有什么没带呢……啊!对了,任子。”招娣向她大弟伸出手。“你那颗牡丹花琉璃给我。”

  任子哀叫。“不要,我很喜欢那颗。”

  “那你要跟我比纸牌吗?”招娣摆出鸭霸的模样。“赢了就给我。”

  任子一边不情愿地掏出地掏出他最喜爱的琉璃珠,那里头镶了一株艳红的硕大牡丹,还一边碎碎念。“好啦!我给,不用比,反正我也比不过姐。”

  招娣好心情地摸摸他的头,接过珠子后,用红棉绳将那琉璃珠串绑成一条项链,然后宝贝似的放进包袱里。

  “姐,你到底在做什么?我不懂。”任子搔搔头。“你明天踏青啊?”

  “嘘!”招娣俏皮地朝她弟弟眨眨眼。“我要让一个人快乐,他对我很好,所以我要努力让他真的感到快乐。”

  任子喔了一声,还是不懂,也不想理解,反正他姐姐有时就是会做些奇怪的事。

  招娣也明白晚了,将包袱打理好,便吹熄灯火,抱着任子上床睡觉。

  四周的漆黑笼罩住房外的宝康。

  可他的心里,还留有那块温暖的晕黄。

  他想起这女孩,第一次在晒衣场见到全身光裸的他时,有多么震惊,她急着用那脏衣裹他,无论他怎么反抗,她都不妥协,就怕他惹上风邪。

  今天那场闹剧也是,她只顾着温暖他,全然忘了自己。

  或许真的很怕他冷着,她说什么都要熬夜替他准备一套孩子的衣裳。

  那急切的样子,好像他是她心头上的一块肉。

  而他,却是那个当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冷冷地推开她的人。

  那是你家的事。

  他的身子一颤,由衷希望她忘掉那样的自己。

  我要让一个人快乐,他对我很好,所以我要努力让他真的感到快乐。

  想到刚刚偷听到的对话,他又笑了。

  或许,她忘了也说不定。

  这个家伙不管是笑还是生气,都像孩子一样天真啊。

  噙着一抹真正打从心底满足的笑,他慢步走回他的屋子。

  让她带着孩子,留在他身边,可能的他今年所做的最好的决定。

  隔日一早,宝康便已着好端庄得体的藏青窄袖素袍,坐上马车。

  可当主人是他,现在却在等候着他的小女仆,思及此,他面色如土。

  “招娣,你快些,当家要出门了!”传察急得朝宅里大吼。

  “你别吼她,传叔。”宝康斜着嘴角。“我就看她要摸到什么时候。”

  昨晚,他是抱着满足的笑意入睡的,还想,让她留在身边,是他今年所做的最好的决定。

  现在看来,这个结语打得太早了。

  只要一想到她总以她的弟妹为优先,他就很不高兴。

  “当家,不如今天我陪您去吧!”传察担心地说:“毕竟是顺大行的局。”

  “不用,我自己应付得来。”而且做事一向谨慎的他,也不放心让知道秘密的招娣离开他的视线。

  这时,背着一只包袱的招娣,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

  “抱歉!抱歉!有太多事情要交代了。”招娣不好意思地傻笑,说完想跨上马车,可马车太高大了,跑得急喘气的她,一时没力,还跳步上去。

  宝康一看,啧了一声,想把她拉上来,可一摸到她那纤细的手臂,又怕自己力大,会把这小手拉断,他便不耐烦地伸出双手,去搀她的腋窝,像抱孩子一样的把小小的她给抱上了马车。

  传察愕然地看着他俩的互动。

  宝康注意到老总管的目光,尴尬地咳了一声,说:“午饭不必准备,我那大哥一定早订好了馆子。”说完,他便关了门,吩咐车夫往中城驶去。

  车上,他严肃地对招娣说:“你迟到了。”

  接着又瞪她。“我该怎么惩罚你?你说说看。”他一定要严厉地禁止她,不准再熬夜。

  招娣吐吐舌。“对不起嘛!我睡得有些晚了,又忙着交代我弟妹,我不在府里的时候也一定要乖乖的。”

  “没有借口。”宝康说:“从没有主子等奴仆的道理。”

  “唉呀!这不重要。”招娣无所谓地回应,并解下背上的包袱。

  “什么叫不重要?”他板起脸,怀疑这家伙竟敢对他没大没小。

  “嘿!你看,宝宝,你的衣服完成了。”招娣摊开那件她熬夜赶制成的小衣。

  “这样以后你再变小,就不愁没衣服穿了。你喜欢这个青色吗?”

  宝康连忙比了噤声的手势,看到车夫专心驾车,才松口气。

  他怪罪地瞪她,怪她这般大刺刺的。

  招娣也知道自己错了,双手合十,抵着额头,一直对着他膜拜。

  “好了,好了,我不是神明。”宝康没好气地阻止,然后一把抢过她手上的衣服,用手指抚着她那一针一线的细心,可他嘴巴上还是这么说:“这是麻织的,这么便宜的衣料要给我穿?”

  招娣气嘟嘟的。“配你的嘴巴,刚刚好。”

  宝康看着她气红的小脸,笑了,突然好想伸出手,去捏一捏她那小桃子似的颊。

  “哼,算了,我今天犯了两个错。”招娣抢回了衣服,用心地摺好。“你刚刚那讨人厌的话,我就不跟你计较,算是抵了一个错。”

  宝康不以为然。“这么擅作主张?”

  他想了想,其实他也不少真的想罚她。

  今早她会这么迟才出门,一定是昨晚熬夜至三更的后果,他只是希望能遏止她,不要为了这些细枝未节的东西而搞坏身体。

  他耸耸肩,又对招娣说:“好,抵了一个贪睡的过错,那刚刚大剌剌迟到的家伙,用什么来补偿我?”他假假地笑着。

  “你低下头来。”招娣却不直接回答。

  “什么?”他挑眉,不知道这家伙又要做什么。

  “快点啦!”她催着,脸颊因激动更红了。

  宝康歪了嘴,看到她期盼的大眼,根本不忍拒绝他,便听话地低下头。在她面前,他觉得自己再也摆不起主人的架子了。

  招娣套了一个东西上去。

  等宝康坐正了身子后,拿起那用红棉绳做成的项链一瞧,发现坠子是一颗镶了牡丹的花琉璃。

  “喜欢吗?它以后就是你的。”招娣开朗地解释。“我弟都叫它牡丹王,因为它重量刚好,可以百发百中——喔!当然我也要看掷珠子的人技术好不好。不过我想,以后你同我打花琉璃,就不致输得这么难看。”

  “为什么要做成项链?”他抚着这颗剔透的花琉璃,问招娣。

  “当然是让你随身携带啊。”她回答:“你知道吗?身上带个一两件玩具,真的会让心情变好,你不高兴的时候,拿出来玩玩,阴云就会呼地散去。”

  她夸张地做了阴云散去的动作,又说:“还有,我随时都可以同你打花琉璃,给你雪耻的机会。这样你就会真的快乐地笑了,不会每天都笑得假假的。”

  宝康抬起眼,专注地看着她。

  “怎么了?”

  “你说,你比较喜欢十岁的宝宝。”宝康一直都很在意这件事,语气幽幽地说:“所以,你真的很讨厌现在的我吗?”讨厌将笑容当成一张面具,时时刻刻戴着的福尔宝康?

  招娣想了一下。“我喜欢你的笑,真的,你笑起来好漂亮、好好看。”

  “但我希望你是真的因为快乐才笑,否则我会有被骗的感觉。那感觉就像以为是一颗好甜的糖果,可是吃下去发现是恐怖的蓼糖,很糟、很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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