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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停顿,深吸口气,止不住泪,她轻轻颤抖,好半晌才得以再继续,面向正在转动的彩色风车:“宝宝,不准爬到外公头顶上,不许因为外公疼你就无法无天,娘烧了一根竹藤给外公,你不乖我就叫外公打你掌心,知道吗?要听话,别让外公外婆来向娘告状……”严尽欢眉目温柔,轻声细语:“全是娘的错,娘没有察觉到你的存在,否则娘定定会保护好你,虽然无法给你一个媲美外公的好爹爹,但娘会加倍疼爱你……你别怨你爹,你爹并非不要你,他是个喜欢孩子的人,只是他不希望孩子的娘是我,是娘不好,你怨娘吧,有什么气什么不满,对著娘来就好……

  都这种时候了,她仍在替夏侯武威说话。春儿听得好心酸。

  罪过全揽在自己身上,埋怨自己的粗心大意,强打起精神装出健康活力的模样让众人放心,明明最痛最累最难过的人是她呀!

  人人都说小当家任性骄纵,她却觉得小当家用著她自己的温柔体贴,对待每一个人。

  她的温柔体贴,有时很尖锐,有时很直接,有时乍听之下很伤人,藏在背后的真意,何其细腻。

  “真要怪,怪那个冒充春儿的混蛋姑娘好了,她就不要让娘遇到,否则我一定向她讨回公道,我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就算她先前挺喜欢那只“春儿”,可她的无知害死了孩子,教她如何原谅她?

  春儿直等到严尽欢合掌说完,在小小黄土坯前添上小一杯牛乳,她才开口与严尽欢说话:“小当家,你真的不打算跟武威哥提吗?”

  “不打算。”严尽欢接手一叠纸钱,蹲在火堆前焚烧,这般多的数量,烧半个时辰也不知道能不能烧完。

  “为什么?”

  “没有必要,说了又改变不了什么,不说仍是维持现状,何必说呢?”她反问春儿,火光照映在她绝美脸庞,增添几分坚决。

  “他有知道的权利呀。”再怎么说,他都是孩子的爹。

  “他没有。他自始至终就没有打算要孩子,他说得很清楚明自,这是我们两人之间谨守的不成文契约,孩子没了,才是理所当然。”她何必自讨没趣去跟他说,然后换来他皱眉的一声“哦”,或是“没了也好”这一类言辞呢。

  “武威哥不是那么无情的人吧……”

  “不无情更糟糕,告诉他孩子的事,让他难过自责,有何益处呢?我和他抱头痛哭,发愿要将孩子重新生回来吗?”正因为明白他不是无情之人,才更不能说。

  “至少,你该让他留神注意,怀孕这种事儿,又不是女人一个人就能决定!既然不想要孩子,就、就要他别碰你嘛!你知道吗?大夫说,避妊药喝多了,很伤你的身体,最糟的情况,也许以后你都无法再怀胎生子!”春儿激动道,她知道小当家是喜爱孩子的,她不像她外表呈现出来的无所谓,她不希望小当家未来产生遗憾。

  “大夫说的?”严尽欢淡淡挑眉。

  “对!”

  严尽欢沉默良久,只有烧冥钱的焚燃声啪啪传来。

  “也就是说,我有可能以后想要孩子,也不一定能求得到。”

  “……如果,你继续喝那种药的话。”

  严尽欢没有再说话,春儿读不出她脸上表情所代表的涵义,那太浅太淡,几乎没有多余的情绪浮现。

  墓园里,风车旋转、旋转再旋转,严尽欢像那个未曾啼哭便离开世间的孩子,始终安静无声。

  第7章(1)

  今年的严家很春天。

  三百六十五个日子,并不是虚空度过,光阴没有为某一个人停留下脚步,严尽欢与夏侯武威的维持现况,不代表其余人亦原地踏步。

  一对对刺眼的小鸳鸯们,在严家当铺里处处可见。

  有时是公孙谦牵著李梅秀,悠哉散步于大池长桥上,公孙谦轻笑,总是稍嫌淡漠的眸子,会在瞳心进驻了真实的温暖,共伴的身影倒映池面,羡煞悠游而过的交颈自鹅。

  有时是欧阳虹意顶著挥圆大肚,让夫婿古初岁小心呵护地托著妊娠的笨重娇躯,虽说“怀孕的女人最美”这句话,仔细深思根本是用来哄骗女人的善意谎言,不过每个女人都吃这一套,瞧,即便欧阳虹意头小身体大,与跳进池畔的大水蛙有几成相似度,依旧笑得灿烂如花。

  有时是秦关为朱子夜梳理长发,再将青丝逐步盘起,粗鲁小丫头被打扮成清秀小佳人,两人鬓面相贴,铜镜里,照出心心相印的满足笑颜。

  最不可思议的是隔没几月,尉迟义也开花了,整个人仿佛浸到粉色染缸里染出了一身的恶心粉嫩,遇上小冤家沈璎珞,人变得更蠢,常常露出傻笑,好似就算突然嗝屁,他也能暝目去死——沈璎珞是严家新收的流当品,家道中落的千金小姐,连同沈家祖业一块儿当进严家当铺,目前沦为小女婢一只,才进严家,就勾走了尉迟义的心魂,手脚很快的尉迟义,不但拐到了妻子,连孩子都怀上了。

  自愿委身为仆的武林盟王闻人沧浪,扫个地也能和“假春儿”调情接哟,甜蜜得难分难舍——对,假春儿不只回到严家,还直接住了下来。

  曾在孩子墓前发誓,说好绝不放过假春儿的严尽欢,最后并没有太为难她,严尽欢仍是没有嘴上说得冷漠无情,做不来见死不救的狠事。

  假春儿濒临死亡,被拚命护住她生息的闻人沧浪带回严家,向古初岁求药血救命,一开始严尽欢想到自己孩子的么折,便气得不许古初岁救人,一瞬间的暴怒,教人连理智都没有,之后几天冷静下来,她多庆幸当初铺里众人没人听从她的命令,强行救人为先。

  假春儿无心害她流掉孩子,怛她若狠逼古初岁不准贡献药血,她反倒变成了杀人凶手。

  于是,她顺着公孙谦搭起的话当台阶下,卖个人情给闻人沧浪,得到一个心甘情愿卖命二十年的武皇仆役,附加一只自愿陪他留下来当婢女的“假春儿”梦,算算还赚到了。

  弥漫在府里的那股春风,吹过严家处处角落,独独吹不进严尽欢与夏侯武威的房里。

  即便两个人亲吻著。

  即便两个人拥抱著。

  即便两个人欢好著。

  却无法加入“鸳鸯”行列中,因为缺少了“爱”为基础。

  以前,她会在意著他为何不爱她,现在,她只在意著自己深爱他便足够,起码,他仍给她爱他的机会。

  虽然偶尔她会被他忽待忽热的态度激怒,讨厌他有求于她时的展臂拥抱——之前尉迟义想娶沈璎珞,被她阻碍,她觉得义哥不专情,至少以秦关为标准来看,尉迟义应该要再受观望一阵子,毕竟他与沈璎珞的相识日子算算,短到不足以让一个姑娘倾尽一生就栽进情网,万一想后悔,再来离缘多麻烦呀。

  她怕沈璎珞吃了尉迟义的亏,她完全站在女人互场,为女人著想。

  有孩子又怎样?严家可以帮她养呀,不需要为了孩子,急急嫁掉自己,万一嫁不好怎么办?

  若是秦关弄大了朱朱表姊的肚子,不用秦关开口,她定马上替那两只办妥婚事,但轮到尉迟义,处置方式自然又不同了。

  尉迟义央求她答应婚事数回,皆被她打了回票,夏侯武威为兄弟请命,那日下午,他在她耳畔放轻沉嗓,希望她别拿别人的幸福当儿戏,他以自身当诱饵,换取她开金口同意尉迟义的婚事——这样的拥抱,与情爱无关,无论他的体温多烫人,却掩盖不了心灵的冰冷。

  女人是很敏锐的动物,搂抱著自己身躯的双手是暖是冷,骗不过她们,唯一让她们受骗,是她们自己选择闭眼捂耳,遮蔽掉显而易见的现实。

  “别戏弄阿义了,成全他吧。”

  耳鬓厮磨之际,不是甜言,没有蜜语,只有他提出了“伺候”她之后的讨赏。

  她想笑,也想叹气,更想哭。

  方才温柔的缠绵,目的很单纯,就是要替尉迟义求情。

  她毫不怀疑,如果她摇头拒绝,他会勉强他自己再出手搂抱她一回。

  “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岂不是美事一件?”他又说,薄唇轻刷著她柔软发鬓,她闭上眼,知道不立刻回覆他的话,这样亲匿的碰触便能再延续好半晌。

  长指撩开她颊畔柔软发丝,他的气息,暖呼呼拂过她肤上寒毛,教她哆嗦。

  别任性了。

  任性?

  在他眼中,她只值这两字吗?

  应该是。

  他以为她倦得睡著了,因为她迟迟没有应声,双眸轻合,身子嵌在他怀中,像正酣憩的猫儿,软绵绵、慵懒懒,天塌下来也没有她的事儿一般,于是,他不再出声吵她,拉高被衾,盖住她雪自赤裸的玉肩,她身躯色泽粉淡似樱,在欢好过后,粉樱色会显得更加诱人漂亮。

  他忍不住,低首将唇印在她的肩颈。反正她睡沉了,不会知道他有多眷恋她迷人甜美的娇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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