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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好狼狈。发髻散了乱了,雪自的颊,有清晰掌印,有紫色淤伤,甚至爬满血迹,自唇角、鼻下淌过的痕迹,织金纱裳被蛮力扯破,肩膀上残留著施暴者的抓痕,烙在白皙肤上,清晰可见。

  月牙白的长裙,被地窖灰尘染成脏灰,更有惊心动魄的鲜红血污,大片渲染了白裙。

  她被该死的沈启业折磨成什么样子?他们捧在手心里的她,竟让人如此对待——他应该转身折回上头,去将轻易被尉迟义压制住的沈启业一掌击毙才对!

  “……夏侯?”\'她喃喃问著。

  “对,是我。”夏侯武威扯断她腕上、踝上的麻绳,让她自自,腕上一圈红痕,狰狞了他的表情。

  “……我安全了?”

  “对,你安全了。”

  严尽欢芙颜上强撑的坚强瞬间瓦解,未语泪先流……实际上没有这么美感,她像个刚挨了爹娘打臀儿的娃儿,哇的一声,涕泪纵横,与儿时的她毫无差异,都是哭得肆无忌惮、哭得畅快淋漓哭得恁般无助。

  唯的不同,她没有扑进他怀里,没有把他当成浮木般紧紧攀附,她自己缩著肩,泪水大把大把泼酒,水痕湿濡她脸上的血污,将她弄得更加狼狈。

  这一次,夏侯武威把她揽进臂弯里,护住哭颤不已的娇小身躯,连日来的不安和惶恐,终于在此时获得治愈。

  以为她死去,以为她永远离开他,在茫茫大池里的担忧欲狂,在池面下泪水与池水交融的绝望寻觅,都不及此时此刻教人更激动难当。

  她在抽泣、在哆嗦,甚至哭到打嗝,但至少,她的眼泪是烫的,她凌乱的气息是烫的,她在他胸口的体温是烫的!

  她活著。

  她没死。

  谢天谢地,真的,谢天谢地……

  第9章(2)

  “我带你回去。”他要抱起她,她却扭捏避开他。

  “……不要,我……我的月信来了,裙上都是血,你别碰……”她窘得想躲,更想假装自己有站起来的力量,扶著墙,垂著颈,不让他看见她现在的丑模丑样,可她的手脚被柬绑太久,四肢僵疼,光是要站直都很困难。

  原来她裙上的血是癸水,而非身体受伤所致,他稍稍安心了些。但她被掴得全脸是伤,要快些回府请大夫来为她诊治。

  “不要在意这种小事。”夏侯武威不顾她反对,打横抱起她。他百无禁忌,什么女子月事男子不该碰触,眼下谁管呀?

  对,那是小事,她脑子里好多混乱的疑惑才是大事——

  为什么他知道她在这里?

  为什么他会来?

  他没跟冰心走吗?

  她哭得头疼,无法思索,夏侯武威抱她离开闷臭地窖与其他人会合,她终於呼吸到清新空气,使胀疼的肺叶稍稍感到畅快,忍不住贪婪用力吐纳。

  公孙谦要靠过来,远远就被夏侯武威无声阻止,他知道,她不会希望被谁看见她的惨况,她是个爱面子的倔姑娘,总是端出坚强的假面具,以为如此一来就能使她看起来勇敢无惧,实际上她不过是个年轻女娃,双肩纤细、膀子仿佛一折就断,也会有害怕想哭的时候。

  公孙谦会意颔首,不急著上前,只要确定人平安,其余安慰人的重责大任,交给夏侯武威便可。

  一旁将沈启业五花大绑的秦关与尉迟义,看见活生生的严尽欢正伏在夏侯武威怀里涰泣,几日来的担忧亦随之放下,皆露出笑容,脚下不忘补上几记,踹得沈启业不住哀嚎。

  “幸好有我家璎珞在,是吧。”尉迟义不忘邀邀爱妻的功劳。若没有沈璎珞的“梦”,不知大家还得在池里搅和多久。

  “请转达妹子,这恩情,我誓当衔环结草以报,倘若日后你辜负她,我夏侯武威第一个站出来替她宰掉你。”夏侯武威有恩必报,沈璎珞这笔恩德,他会牢记在心,愿为她赴汤蹈火。

  尉迟义嘴角抽搐,回嘴道:“会说笑,?都不知道几天前急得狂冒白发的人是谁?”

  夏侯武威赏他白眼,看在沈璎珞的面子上,不与他一般见识。

  现在带她回家洗个干净舒适的热水澡,换袭暖香的衣裳,吃些清粥小菜,比与尉迟义逞口舌之快来得重要数百倍。

  尉迟义算什么?在她面前,连个屁都不如!

  严尽欢睡了非常之久,整个人深陷软呼呼的被衾里,睡得像只正被阳光晒得好舒服的猫儿,双臂大大舒展,腿肚上垫著圆圆软枕,姿势慵懒无比。

  双腮左右贴上了冰冰凉凉的消肿药膏片,遮去泰半淤伤。

  几上小香炉燃著放松心神的幽香,细若竹筷的白烟冉冉飘散,清芳的味儿,淡淡地缭绕闺室,绣窗半开,迎入风儿,以及灿亮温暖的日光。

  房里谁来了,谁又出去了,她毫无知觉,好几天来的恐惧,使她夜里绷紧精神,无法入睡,直至现在回到熟悉的地方,确定自己平安无事,所有疲倦倾倒而来,彻底释放。

  她睡得安稳,连个恶梦都没作。

  不安稳的人变成了夏侯武威,他寸步不离,生怕她又从他眼前消失不见,那时失去她的惧怕,让他重新正视自己的心,不再去逃避面对她时,内心产生的悸动,不再拒抗那股暖流包围住自己时,他渴望耽溺的沉沦,他以为只是肉体上的欲望,男欢女爱的颈顶缠绵。

  原来,摆在欲望的前头,是深浓的爱。

  他爱她嘤咛撒娇似的甜嗓。

  他爱她柔若无骨的身段,温暖地展臂搂抱他。

  他爱她攀附在他身上时无助而使坏、天真而妖娇的密密拥吻。

  他爱她在他耳边急急喘息、爱她不由自主泣吟著他的名、爱她以香软的唇,吻著他,在他的唇上、额上、心上,烙下吻痕。

  他以为只是迷恋,迷恋她绝艳无比的容貌。

  错了,他弄错了。

  让他痴迷的,从来就不仅只是肉体。

  他若真嫌恶她,在拥抱她无数目之后,便该觉得无趣、觉得痛苦、觉得腻了,不该如同此时,一股珍惜、一抹心痛,揪结于胸口,拽著她纤细的手腕,一遍遍深吻著她腕上勒淤,恨不得那勒痕是在自己身上。

  这是件多简单易懂的事。

  被她出让给冰心时的惊慌失措。

  听见她说放过他时的毫无喜悦,他非但没松口气,反而感觉心,重重一震。

  发觉她误解了他与冰心之间单纯关系的急欲解释。

  听闻她困他所受到的辛苦、不曾告知予他的秘密,让他恨极自己,更怜她的痴傻。

  失去她的痛彻心肺。

  失而复得的欣喜若狂。

  承认吧,夏侯武威,你不能没有她,你根本就爱著她!

  “嗯……”床上睡娃翻身,暖被与身子搅和在一块儿,软绵绵的甜吁声,从心满意足的红唇溢出,她揉眼的模样娇憨可爱,长发披散枕面,柔柔亮亮,闪闪动人,螓首一偏,看见他就坐在床沿俯觑她。

  “咦?你好像不太一样……”在地窖里,情况混乱,窖里昏暗,被抱回严家的半途她已睡了,连被人刷洗干挣、上药抹膏、喂食得饱饱都没有醒来,她没机会看清楚他,才会忽略掉他墨黑的长发变得……

  她以为是错觉,揉揉眼,定睛再看,发间明显的亮自色泽,一丝、一丝、又一丝……白发。

  她没看错,他黑发中夹杂了许多白发。

  他只是浅笑。

  她突然惊觉不对劲,眉宇浮现防御,弹坐起来:“我不是将你和冰心赶出去了吗?你在这里做什么?把你的东西收抬干挣,柜子里的衣裳桌子边的长剑床底下的皮靴还有这个这个跟那个那个,全都拿走,我不要看见它们,你走!”

  对,就是这里怪怪的!

  他不应该出现在她房里,不应该笑得眸子弯弯、唇儿弯弯,不应该用那种眼神看她。

  那种好似心满意足般的眼神。

  他去地窖救她就已经够奇怪了,此刻还留在这儿,她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所以然来。

  救她或许是严家人手不够,特别去商请夏侯武威拨冗帮忙,帮完了忙,他就该回冰心身边去,坐在床沿看顾她的人,该是春儿、是小纱、是梦、是公孙谦、是乱七八糟的任何人,独独不会是他。

  夏侯武威深啾她一眼,高大身躯站起来,顺从她的命令,收抬这屋子里,属于他的东西。

  大布巾中央搁进了几件折叠整齐的衣裳,长剑摆桌上,几本他熟读的书册,以及她方才胡乱东指西指的这个那个,全数收抬打包,房里属于他的东西并不算少,这间房,不单单是她的,他也已经住了好些年,纯姑娘味的粉色闺阁,有了男人的刀剑武器,女孩家喜爱的珠玉小挂饰旁,添上了一幅阳刚十足的骏马图,雕花大木柜打开,有她与他的衣裳裤鞋,书架上,她爱读的杂册旁,伴随男人才爱的沉闷兵书或战史……

  房里处处充满回忆,而那些回忆大多数都是两人共有。

  她每见他收抬一样东西,唇儿便扁抿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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