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挡路。”于百忧把一锭银子弹进他手中,然后折身从窗户穿了出去。
小二看他灵活得不像凡人的身手,大吃一惊,但感觉怀里实在的沉重后,他耸耸肩。
“管他的,只要付钱就好。”他才不在乎上门的客人是人是妖。
这时,于百忧正追着那身轻功同样鬼崇、灵巧的一枝梅往城南方向跑。
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来历,身法迅捷跟他有得拚。
于百忧追得有些吃力。喝了太多的酒,他腹里翻滚着,一阵作呕。
他不知道,一枝梅——也就是方笑颜,她跑得也很辛苦。
她在柳城作案,一向顺风顺水,也没遇过什么风浪,想不到第一回被追,就是于百忧这样的轻功高手。
“看来我是小瞧天下英雄了。”她苦笑,还以为自己很厉害呢!原来是自己眼界太小。
不过……于百忧吃饱撑着吗?干么紧追她不放?
她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真实身分,所以拚命闪避。
希望他只是一时好奇,见到有人黑衣夜行,才起心查看,不是真想找她麻烦。
但一个时辰后,她的希望破灭了。于百忧已经追着她,绕着城南跑了两圈,还不死心。他到底想干什么?
她心里窜过一抹惊慌,莫非他发现了她的真实身分,有意为难她?
想到方家大小姐是一枝梅的事被揭发……她背脊一阵寒,更不敢稍停,卯足了劲继续跑。
于百忧本来见她速度渐趋缓慢,以为她气力将尽,可以逮着人了,谁知她突然又加快脚步,他一个没留神,被甩得老远。
“卑鄙!”居然用这种方法骗人,他对一枝梅的恼怒越发浓厚,却不知方笑颜被追得狼狈万分时,对他的怒火也一路烧上了九重天。
她哪里得罪他了?在王老虎家时,她盗金珠,还给他留一半呢!
这个可恨的家伙,白日里对她温情款款,夜晚便欺负她,气死她了!
真想痛扁他一顿,可惜她只学了轻功和内力,手脚却是不管用。
于百忧,你到底想干什么?她越跑越心慌。他究竟知不知道她的真实身分?他是不是为揭穿她而来?
为什么?他们无冤无仇,她盗银也不是私吞,全救济了贫苦百姓,他却这样为难她?
一时间,她委屈地想哭。
其实于百忧也没想什么,就是觉得替一枝梅背了黑锅,心里气不过,想找她理论一番。不过她跑得太急,他也没机会开口说明白,错误便持续下去,并且逐渐扩大。
又过半个时辰,方笑颜跑得遍体是汗,一身夜行衣都濡湿了。
她再也受不了,稍缓步子,回过头,压低声音喝道:“小子,紧追老身,是何目的?”她赌自己的身分够隐秘,除了翠墨,没人知道方笑颜就是一枝梅。
不过话出口后,她心里也是一悚,万一他早就看穿她,她麻烦就大了。
不料于百忧趁此机会,赶过了她,伸手便向她抓去。
方笑颜大吃一惊,慌忙躲避,却仍被他捉住了右手。
唰地,她一只袖子又被撕破,就跟白天的情形一模一样。
方笑颜瞪大了眼,雪白的玉臂被夜风一吹,彻底凉透了,一颗心却热得滚烫,与喷发的火气不遑多让。
于百忧也愣住。其实一听到她的喝声时,他就傻了。多么熟悉的音调,如此撼动他的声嗓,这不是方笑颜独有的吗?
为什么一枝梅会拥有跟方笑颜一样的声音……不对,一枝梅的声音比方笑颜更低沉些许,但这声音同样让他的心怦怦跳。
一枝梅、方笑颜……她们难道是同一个人?
不可能,方家大小姐,堂堂闺阁千金,怎会是夜盗百户的小偷?
他就没想到他自己也是豪门公子,还是一代名医,同样干着梁上君子的把戏。
方笑颜看他发呆,赶紧抢了袖子便跑。
这一切完全就是白天的事情重演一番。
于百忧无法反应,傻傻地看着她离去。
一枝梅不是方笑颜吧?应该不是,可她的声音好像,而且……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也越看越像。
“错觉,一定是错觉……”最后,他干脆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第3章(2)
另一边,方笑颜堪堪在公鸡打鸣前一刻赶回方家。
这时,翠墨都急死了。“小姐,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她掩护得好慌张。
“别提了。”方笑颜恼怒地将整包金银往床上一丢。
“这不是你准备分给城里贫民的钱吗?怎又带回来了?”
“我被个混蛋追了一夜,根本没时间去分钱!”
“小姐,你——”翠墨大惊。“你身分败露了?”
“没有,我逃走了。”
“那你的袖子怎么……难道你被非礼了……”
“胡说什么,就凭那混蛋也能非礼我?”想起断袖,方笑颜怒火更炽,这已经是于百忧撕破她的第二件衣服了。
第一次是不小心,但这回……哼哼哼……
“那个姓于的如果再来,把他赶出去!”她怒道。
“啊?”翠墨一时脑筋转不过来。“姓于的?谁啊——咦,莫不是于公子?”
“天底下还有哪个姓于的这么混蛋?”专撕人袖子,可恶!
“小姐,他得罪你了?”
“没有。”方笑颜咬牙。“不过他惹火我了,暂时别让我看见他,否则我把他剁成饺子馅!”
翠墨缩一下脖子,看来小姐真的很生气,于百忧麻烦大了。
她搞不懂,那个笨小子怎么又得罪了小姐?
小姐平时脾气很好的,但性情越好的人,发起火来越恐怖,她就是那种怒火上心,便一发不可收拾。
翠墨静静地把自己藏到墙角,再也不敢吭声。
于百忧自从听过一枝梅的声音后,便开始失魂落魄,等他回到寿春医馆,天都亮了,袁清妩换好衣服,正准备代替他出去看诊。
一见他茫然若失的模样,她赶紧扶他坐下,给他倒了杯水,又拧了条手巾,让他擦脸。
“小师弟,你这是怎么了?”她关心地问。
“我——”他说不出来,他对方笑颜有一种独占欲,不想别人知道她太多事。而一枝梅,因为她俩声音相似,他对一枝梅也有同样的感觉。
这真是莫名其妙,他喜欢的是方小姐,对一枝梅那飞贼纠缠个什么劲?
“我没事。”最后,他把手巾盖在脸上,闷闷地说。
袁清妩也觉得闷,不过两天时间,为什么她和于百忧亲密无间的感情,莫名地拉远了?
但她年纪比他大,一向宠他习惯了,他既是她倾慕的人,也是她的手足,他不想说的事,她也不逼他,便道:“既然没事,你休息一会儿吧!我去看诊。”
“二师姊。”于百忧把手巾扔下,站起身。“今天应该轮到我看诊,你休息才对。”
“咱们师姊弟,何必分彼此?”袁清妩笑着将他按到椅子上。“你现在精神不好,我替你一天,改明儿个你替回来就好。”
“不行。”于百忧在某些小事情上,是很计较的。
“小师弟……”
他起身往外走。“我若让你替上一回,就会有第二回、第三回……最后我肯定会放弃不干。”
他是对医术有兴趣,但免费为人治病,那就算了。他们会来柳城义诊,是因为袁清妩善良,他不过是陪着她罢了。
但他一直做得不太甘愿,若再给他找到借口偷懒,他绝对一去不回头。
到时候,袁清妩一定会很难过。
他当二师姊就跟亲姊姊一样,她自幼又很关照他,他不愿她伤心。
“可是……”袁清妩追着他,很不放心他。
“二师姊,你今天休息,出去走走吧!别整天闷在医馆里,会把人闷坏的。”
“我喜欢给人看病啊!”尤其看到那些为病痛苦的人们痊愈后的开心表情,她就觉得生命好有意义。
什么怪兴趣?他在心里念了句,才道:“二师姊,你年纪也不小了,不能整天埋头看诊,这样你几时才嫁得出去?听话,出去逛逛,不然……我听说城里的月老庙很灵,你去求条红线,说不定很快就能遇见意中人。”
“我早就有意中人了。”她小声地咕哝。
他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没有。”她看着眼前俊美容颜,漆黑的眼眸仿佛散发着迷人光彩,她心里一阵柔软、一阵羞。
尽管他已二十四,仍像当年初见时,那坐在草地上、纯净剔透的玉娃娃。
于家是尚善国最大的玉商,于家唯一的少爷,也像一块最顶级最温润的羊脂玉。
“古里古怪。”于百忧摇头。算了,他最近遇到的女人都很古怪,比如那让他心神不宁的方笑颜,他怎么就一见她便失魂呢?
还有老是戏弄他的翠墨,丫头一个,却让他没辙。
然后……原本最正常的袁清妩也吃错药了。
“难道这几天运势于女子不合……也不对,应该与我有碍才对。”因为,倒楣的都是他。
他低叹口气,出去看诊了。
袁清妩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好半晌,最后,她也没出门,就留在医馆内给他整理内务、煮饭、给他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