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呢?”燕戈挑眉,神情冷漠。“要再将我们所有的人打入大牢,一个个拖去砍头?”
“你——你不要以为我不会再这么做,如果你——你——”她心口好痛好痛,愤怒和悲伤几乎快将她撕裂成两半了。
“我信。”他打断她的话,干脆俐落地道。
“那你……你……”
“你杀了和我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是我们‘凤武秦班’有史以来最好的丑角,也是个好人,他今年二十六,一直打光棍儿,本来这次在京城福元楼演出完毕后就要回乡娶媳妇儿,这是他这辈子最期待最欢喜的事。”他缓缓地道。
宝娇脸色一白,动了动双唇,却始终发不出声音。
“拜公主所赐,他命断京城,还死得不明不白,因为他从头到尾没有做错过任何事,只不过是很倒楣的成为了你第一个拿来出气耍恨的对象。”他的眼底不再有一丝的温柔和怜惜,只有熊熊燃烧的恨意。
“我……”她紧紧咬着下唇,试图理直气壮地解释自己的行为,却发现什么话也说不出口,最后,她只能有气无力地指控,“谁教你不早点答应娶我?”
“不错,千错万错都是我燕戈的错。”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目光炽热又森冷,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是我不知好歹,不识抬举,是我没有带眼识人,误以为你只是刁钻任性了些,本质上还是个善良心软的好姑娘,这一切自然是我的错,而且是大错特错,所以阿福才会死。”
“你、你为什么要用这种冷嘲热讽的口气跟我说话?难道、难道你不知道我真的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千方百计要留下你、嫁给你吗?”
燕戈眼底掠过了一丝异样光芒,却是一闪即逝,再不复见。
“你想要的,都得到了,不是吗?”他嗤道。
“可是……可是我不要你这样冷冰冰的对待我,好像我是你的杀父仇人一样。”她粉拳垂在身侧,握得死紧。
不是想强忍住扑上前去打他的冲动,而是不想失控地在他面前双手捂住脸庞,失声痛哭起来。
她是宝娇公主,备受宠爱、尊贵无比的宝娇公主,她的眼泪不能这么不值钱,尤其是在明知道他根本不会为她的眼泪而心疼的时候,死也不能哭!
因为,他已经够瞧不起她了……
“你差一点点就是我的杀父仇人了。”燕戈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笑话似地哈哈大笑,毫无温度的笑声令她瑟缩。
“班主就是我爹,你的走狗第二个抓的就是我爹,如果我当时还没有屈服,你就会是我的杀父仇人了。”
“我……我不知道。”她后退一步,惊惶地喃喃,“原来班主是你爹?你相信我,我一开始真的不知道。”
“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都已经不重要了。”他转过头背对着她,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去,好似再多看她一眼都令他恶心。
他最后这一个鄙夷嫌恶不屑的转身,终于重重击垮了她。
宝娇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深深的悲伤和巨大的痛苦,脚软底蹲下身子,捂住小脸,绝望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就算不爱她?
第二天,收拾起残破的自尊和勇气,宝娇亲自去披星戴月小苑找他。
带着很多很多的金银珠宝,带着很多很多好吃又滋养的补品,她拼命挤出很多很多陪笑的笑容,可是‘凤武秦班’的众人虽然表面上恭敬,暗地里却满眼恨意地瞪着她。
好不容易等到他出来了,她以为有机会可以向他证明自己的诚意,没想到他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你走吧。”燕戈面无表情地抱臂道,“九天后,我不会悔婚,但是在这九天内,我不想再看到你。”
天知道她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不让自己被这句话打倒,强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子,她死命地挺直腰杆,在众人讪笑和幸灾乐祸的目光下,下巴昂起,保持她公主尊贵骄傲的气势,缓缓退场。
宽大的袖子成功地掩饰住了她颤抖如风中落叶的手,衣襟胸口处那缠金掐丝绣出的朵朵娇艳牡丹,也迷乱了他人的眼,教人丝毫察觉不出他剧烈地吸气吐气,拼命抑止想哭的冲动。
第三天,她没有去,是因为不敢再看见他眼底的鄙视和无情,更不想再在众人面前别羞辱、折损了她贵为公主的皇室尊严,但她还是派香公公送了很多好东西去。
可就连香公公出马,也无法说服燕戈接受她的好意,反而连前一天她亲自带去赏赐的珠宝业全数送了回来。
“那么那些吃食呢?他们有没有吃?他们喜欢吃吗?”尽管觉得很羞耻很没面子,她还是强忍住心里的难受,不动声色地问。
香公公迟疑了一下,眼里掠过了一丝悲悯心疼。“吃了,都吃了。”
他怎么忍心告诉公主,昨日她亲自送去的吃食都原封不动摆在披星戴月小苑的门口,经过一夜都馊了。
唉……
这群可恶的乡下人真是不识好歹,个个都是臭脾气。
若不是怕公主生气,他还真想命太监们上门去狠狠地教训他们一顿!
“真的吗?那太好了,你马上再让御膳房多做些好吃的送过去。”她一脸热切地道,“对了,甘肃的菜式是怎么样的?他们离开家乡那么久了,一定很思念家乡的菜,你教御厨们多做几道甘肃菜送去,本公主重重有赏!”
“这……”
“怎样?”她敏感地察觉到香公公面有难色。
“没、没怎样,老奴马上就吩咐他们做去。”
“好,快去快去!”她又恢复了昔日精神满满、说是风就是雨的积极性子,小脸兴奋得泛红。
第9章(1)
披星戴月小苑
众人看着摆了满满一桌的家乡菜,尽管大伙围着大圆桌,拼命吞口水,可就是没人敢伸手动筷子去夹。
因为这桌子甘肃菜都是那个杀人凶手宝娇公主让人送来的,他们怎么能吃仇人送的东西?这样又怎么对得起死去的阿福?
“唉。”老爹环顾众人想吃又抗拒的矛盾表情,再低头看了这满桌的靖远焖羊羔、火腿扒鹿筋、锦绣鱼肚、提篮鱼烧和八宝百合等甘肃传统美味菜肴,心里也很是挣扎。
不是他们贪吃,为了吃酒忘了阿福的死,而是大家整整一年没回家了,也挺想念这家乡味儿的,所以自然得内心交战了老半天……才好拒绝啊。
燕戈冷冷地看着满桌的家乡菜,怀念的熟悉香味虽在鼻端缭绕,可是只要一想起无辜牺牲性命的阿福,他就无法原谅。
不管是她的人、她的心,甚至是她送来的菜,上头都有着浓浓的血腥味。
对这样一个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罔顾他人性命的女人,他还有什么好理会、在意的?
对这一桌子菜,他仍然不为所动。
但是脑子却自有主张地浮现那一日在漱玉水榭,当他转身离开的时候,背后那模糊却心碎的哭泣声。
他胸口一痛,硬生生地挥去心头那一缕该死的不舍。
“燕大哥,阿福死得那么惨,我们绝对不能忘记。”黄鹂见他神情有些恍惚,敏感地警觉到些什么,急急开口,“你应该不会就这样心软了吧?”
燕戈闻言,嘴角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苦笑,“心软?事到如今,你认为我还会心软吗?
他还有为她心软的权利吗?
黄鹂闻言松了一口气,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那个笨公主真是世上最蠢的女人了,她用了一个最糟糕的方法去爱人,就算几日后燕大哥被迫得跟她成亲,可是燕大哥永远不会爱上她的。
很快的,燕大哥就会发现一直默默守候在身旁的她,才是他这辈子最适合的女人。
她相信,男人有个三妻四妾是很寻常的,尤其是当这个驸马爷根本不爱他的公主妻的时候。
黄鹂十分确信,届时自己将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她一直以来爱慕崇拜的燕大哥了。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
眼见距离大婚的日子越来越逼近,宝娇感受到的却不是期盼已久的喜悦,反而一天比一天更心慌害怕。
“不会有事的,他喜欢我送去的吃食,代表他对我还是有一丝宽容和忍耐,对不对?”她自我安慰着,“有朝一日,我一定可以让他对我改变观感,或许到时候他就会喜欢我了,然后他会把这一切不好的坏事都忘掉……”
心底带着这样的一抹小小的、卑微的希望火苗,宝娇不断对自己打气、鼓舞着。
她可是世上最尊贵、最有福气的公主,她一定会否极泰来、幸福圆满的。
第七天——
黄昏晚膳十分,宝娇瞒着所有的人,偷偷来到披星戴月小苑的月洞门外,不敢惊动任何人,悄悄地探头探脑。
她不是想做什么坏事,只是想亲眼看看他们吃家乡菜吃得很开心的神情。
宝娇知道自己脾气大,又任性,蛮横不讲理,对他们做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所有他们对她的印象自然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