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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项链,直到虎柔产女的那一天,才真正打铸完成。

  那日清晨,虎柔已感到身体有异状,但父亲执着幺少爷的项链,已是走火入魔,除了惯例组织液,父亲甚至向高原医护所要来幺少爷的脐带血,在重铸的过程融入项链中。她曾问父亲,为何如此固执,她看项链初始已是完美。父亲说,没有生之喜,何来完美?父亲感觉幺少爷是特别的,祭家有史以来最特别的少爷。虎柔因此忍着疼痛上工坊,继续协助父亲。

  第7章(2)

  午后,阳光将工坊染成霞红,就在项链完美成形的刹那,虎柔一声赞叹,身子跟着瘫下,惊觉女儿竟忍了一整天痛苦,一切措手不及,虎王的外孙女就在工坊里呱呱附地。虎王目瞪口呆,拿在手里的项链滑落,掉在外孙女身上,两颗宝石赫然灿亮——幺少爷的生之喜,果然是祭家有史以来最特别的。

  虎王拿走开光的项链,对女儿道:“什么都别说。”

  此后,不曾有人提及幺少爷那条神秘的龙项链。

  虎柔今日亦未告诉女儿这事,她心底着实希望女儿可以幸福快乐谈场恋爱,而非命定。

  “这么多年了,当年差事没办好,昨夜雨丰少爷特地来找我喝酒,聊起文泽少爷项链之事。我说,我已经给他了,不过这个特别的少爷,缘分之事由他去,但愿雨丰少爷别再跟他提传统命定。他两次婚姻,妻子亡故皆与此无关,何须污化传统,难道雨丰少爷非得认定祭家贫命定是恶咒让人死?雨丰少爷恍然叹息,离去时,说蓝获律师告诉他,他弟弟在苹果花屿表现正常,他没有非要他回到祭家来。”

  虎柔想着离开工坊时,父亲讲的话,撇眸深定凝视身旁和她一起走出风车塔的女儿。

  倪霏碧松开和母亲牵握的手,走到阳台上,看着爬藤玫瑰,伸手摘花。“妈咪,我们晚餐用玫瑰入菜,好不好?”抬转一张比玫瑰还娇艳的脸蛋,冲着母亲甜蜜地笑。

  从小如此,出生那天也是这样笑的。“你想变成《玫瑰M》还是《掘心Rose》?”虎柔说。

  风一拂,倪霏碧瞬间落泪。“妈咪,我最近看一部新的,是温馨恐怖片,叫做‘理想岛人面鱼’……”

  虎柔看着女儿静淌泪水的脸,想起自己要女儿幸福快乐谈场恋爱,可却在父亲虎王告知祭雨丰要安排女儿上高原相亲时,要女儿顺便将完成的金钥匙送交祭广泽。

  于是,她说:“霏碧,去苹果花屿吧。”

  隔天,倪霏碧启程前往苹果花屿。

  尤里西斯街六十三巷三百二十一号邻近零号码头,原来是一片橄榄园,现在还有橄榄树,只是树与树间多了一幢蓝瓦白屋,屋子是苹果花屿着名的鬼才建筑兼古建物维护专家——汤舍先生,设计监盖。那屋身倘若漆成树干色,使用绿瓦,看来犹似橄榄树,这与树共生的屋,住着一名剧作家,人面挺广,新居落成,连出走家乡多年的大爵士都返回志庆。大爵士更向此巷邻人介绍屋主是他的不才师弟——孤爵。

  祭广泽口渴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楼梯弯角平台,身子挡着楼中楼小餐厅出入口。他不清楚自己是醉昏于此,抑或奥斯昨晚胡乱“弃尸”。庆功宴搞得太超过,毕竟是双庆——他自编自导的速成作品“理想岛人面鱼”和达升花了两年多执导完成的“刺淫奔”同时,票房成绩亮眼。奥斯带着大批相关人员来苹果花屿开派对,昨晚在港口的亚当旅店狂欢,他喝酒当喝水,放纵一整夜,要人洒他满身花瓣,他的记忆就停在那里。

  “小白痴、奥斯——”祭广泽有气无力地发出干哑声音,撑起身子,缓慢站立,身形摇晃一阵,起下楼梯。

  他的橄榄树宫殿,没有仆佣,奥斯、飞勒、达升……一堆人早走了,回去该回的地方。他一个人喝水得自找。

  厨房就在楼梯间廊厅拱门进去,有一个采光井,两人餐桌临落地窗摆靠,窗外,整好上的小园圃自他人住以来,末种植任何花草、野菜或……浆果。

  “奥斯——”胡叫瞎喊,祭广泽扒抓乱发,扬声命令:“我要喝水!”

  奥斯非他奴仆,但奥斯很行,他要什么,奥斯一般都会帮他得到。

  “红醋栗、黑莓、费蕾丝都布瓦……”宿醉作用着,他绕着光亮的大理石料理台,喃言喃语像念经,最后走向冰箱,取出一瓶罐子有萤火虫的矿泉水,扭开瓶盖,哗啦啦倒了半瓶在脸上。

  “去死!”怒丢另外半瓶。酒醉让他连喝水,瓶口对不到嘴,抖抖抖,抖到发脾气。

  这水可是他为了保护环境的善行结果,惹他不高兴,他干脆不要水,重工爆破矿脉,采宝石!

  他发什么善心,在一座富含蓝宝石的山,只取泉水,不要宝石?奥斯说小女奴喜欢萤岛矿泉水,它比宝石更珍贵。她怎么会知道他的心思?他第一次在萤岛看见会飞的宝石,成群成串地,点缀流水清泉,有所领悟,决定取水,让喝这水的人闪闪发亮、轻盈飞天,不再有人像父亲、像兄长、像开采宝石的哥哥叔叔们,暗着一张脸,沉重对他。

  盯着阳光打灿的玻璃门,祭广泽双眸微眯。曾经,有双小手会在这种时刻,伸挡他眼前。

  她不知道,他的生命充满暗涩滋味,最需要让强光照照,才能结出硕大甜美的果实。她应该知道!体察主人心境,是女奴首要义务!他忠诚的女奴……

  “潘娜洛碧……”沙哑地发音,他离开厨房,步履如幽魂。

  到了一楼最内、最低,洞底似的他的隐域——书房——他在这儿抽烟、喝酒、写作、视听,找出迁移之时奥斯弄来的大红布、小篮子,还有撕得碎碎的字条和明信片。他拼凑明信片,这些年,他有醉无醉都能正确拼凑这些碎片。他经常这样拼,看那秀雅字迹在他指下复活似地说——

  我和广泽先生在一起很快乐……

  “说谎的女奴……”很快乐为什么要离开?很快乐为什么不急于寻回?她找到让她更快乐的主人?

  “说谎!说谎!”抹乱拼好的明信片,他从书桌座椅跳了起来,衣带子勾到抽屉拖勾,愤怒地脱掉这背叛逃离的女奴做给他的、已经穿到发烂的破袍衫。“骗子!忘恩负义!”他大吼大叫,走往窗门边的白色平台弹琴,坐下就弹。

  没有旋律,纯粹暴躁,足足九分六秒,嗓音停止。

  “Just Walking in the Rain——Getting Soaking Wet——Totturing my heart by trying to forget——”

  唱起歌来,声狂如雨泄。

  “Just Walking in the rain——So alone and blue——All because my heart still remeber you——”

  嗓音嗄顿,外头真落下大雨呼应他,他站起,拉开滑门,跑出去,彻底当个无药可救的傻瓜。

  倪霏碧走在霪雨霏霏的苹果花屿港口街道,好心的路人告诉她,尤里西斯街在小船锚广场周边,她要找六十三巷,从零号码头过去比较近,看到紫阳花道就是了。

  她拖着行李箱,走走停停,调调雨伞角度。她没来过苹果花屿,不知道这时节天气边缘型性格,前一刻太阳悬空烧,转眼倾盆大雨,猫狗窜逃。现下毛毛雨。不大,她还是谨慎打伞,免得斜飞的雨湿透行李箱。这箱子其实防水防火,怎么弄也不会坏,像是可存活几世纪的长寿橄榄树,她根本无需担忧,只是里头装着重要东西,她多疑也得经心。

  一部车就这么唰地压过路面水洼,喷得她的行李箱橄榄树开花落瓣。

  “唉呀!”倪霏碧轻叫一声,雨伞都不管了,两手拍行李箱,捡掉黏贴的花瓣、残朵。

  “对不起、对不起!”开车的女驾驶很有良心,下车来,捡起她的伞,撑在她头上。“这条路歪歪窄窄,我打个弯过来,没看到你。”

  倪霏碧抬眸。大肚子太太有张瓜子脸,眼尾飞翘,很有神。

  “对不起,你衣服有没有弄脏?”

  倪霏碧摇摇头,站直身,接过伞。“谢谢,我没事,你不能淋雨,宝宝会着凉。”换她帮她挡雨。

  “没问题的,这种天气我见多了,我的宝宝也是。”大肚子太太呵呵笑,素手抚抚肚子。“我们没这么脆弱。”

  叭、叭!两促声喇叭响。

  “我挡道了,快上车!”大肚子太太拉着倪霏碧,动作迅速俐落将她的行李箱塞进后座、人塞进前座,收伞,上驾驶座。

  噗地一团雨中白烟喷水花。

  “啊!那是我家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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