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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不可以不要每次都在我睡觉的时候来。”她朝他吼,生气地打开铁门。

  “总有一天我会拿枪轰你。”

  他走进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姜淮蜜则是不耐烦地双手交错在胸前,不爽地瞪着他:“有话快说。”

  “去换衣服,我带你去医院。”

  她一怔。“发生什么……”

  “别问,快去。”他简洁地命令。

  她没跟他废话,立刻回房换下运动服,快速套上毛衣跟牛仔裤,抓了件大衣走出来。

  “谁在医院?”她冷静地问。

  “魏子杰,他要死了。”

  她没再说任何一句话,静静地跟着他走出去,一路上听着他说警方如何在一名警官家外埋伏,终于在半夜时一场枪战中将魏子杰擒获。

  坐在车里她听得不是很专心,他的话语一直滑过她的耳,模糊不清,空空洞洞的只剩单音,似乎跟这名警官缉毒什么的有关,调查局还有特勤队几名成员参加了这次的行动,她想问细节但声音却卡在喉间……

  终于,他在医院前停下,她机械地要开门下车,他的声音再度传来:“他中了五枪,两枪在胸口,枪伤虽然严重,但如果他身体健康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他停顿一会儿才道:“他已经肺癌末期。”

  她还是没有出声,只觉得手脚发冷。

  盯着她苍白的脸,他拢层,迟疑道:“你可以不用去看他,医生说他醒来的机会不大。”

  她点头,表示听到他的话,右手一动,推门下车,天色仍是灰灰蒙蒙的,冬日的黎明来得晚,整个城市仍在沉睡。

  她机械地走进医院,空洞的脚步声让她回想起五年前走进太平间时,英杰毫无生气躺在病床上的模样。

  上了三楼,她在病房外看到赤蛇,一见到她,他的眉心紧皱,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一句话也没说,她静静地推门走入病房,马星龙待在走廊,没有进去。

  “我还是觉得不该叫学姊来。”赤蛇闷声说了句。

  “好了,别废话。”马星龙在他肩上敲了一拳。“去买早餐,我肚子饿了。”

  赤蛇没心情跟他争辩,他需要透口气,于是点头往外走。

  “赤蛇。”

  他停住步伐。

  马星龙靠着墙,双手在胸前交叉,说道:“回去抱你女人睡觉,中午再过来,魏子杰不会那么快死。”

  赤蛇没吭声,重新迈开步伐,消失在转角,马星龙疲惫地揉着眉眼,几尺外的两名刑警走过来跟他说话,他一边听,一边交代事项。

  门内,姜淮蜜站在床边,双目紧盯着插满急救器材,身体上净是绷带,毫无血色的魏子杰,他的脸上透着灰败死气与憔悴,比三四个月前要瘦许多,原本精壮的身子骨瘦如柴。

  她缓缓在椅上坐下,脑中仍是一片空白,除了这样看着他,她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连眼泪也掉不出来,只觉胸口像一面鼓,空空荡荡的,心脏咚咚的跳着。

  除了肺癌出乎意料外,他重伤垂死的画面她想过好几次,作梦也梦过好几次,这些年她就等着别人来告诉她,他死了,不是被警察打死就是被黑道杀死,如今真真实实地发生了,却如在幻境。

  她一直希望他遵守诺言,自首服刑,除了还袁立夫一个公道,也给自己一个安慰,纵然他走错了路,可两人之约,他一直放在心上,最后遵守……彷佛这样两人即使没有结果,但她终究没有爱错人。

  因此土地庙的失约,让她愤怒,她觉得他糟蹋了她的信任与感情,即使那感情已然残破,她却仍想守住最后一片净土。

  从他决定当卧底那天起,她就气他,随之愤怒、失望、担忧……各种情绪起伏她都尝过,在夜里辗转反侧、担心受怕,经年累月的将她弄得情绪失调,脾气愈来愈暴躁,抱怨、不满积累日深,而爱意却逐渐稀薄。

  这些年她常问自己,还爱他吗?

  她不知道……

  只晓得即使仍有残爱,也无法与他白首到老。

  恨他吗?

  答案必是肯定的,只是若仔细深究,与其说恨他毋宁说是憎恨命运的摆布。

  与他一起相走的这条路,实在好辛苦,姜淮蜜垮下肩膀,握住他皮包骨的手掌……最终,路已到了尽头。

  她细想着两人五年来的点点滴滴,一幕幕掠过,有酸有甜、有苦有辣,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马星龙进来,示意她吃点东西,她听话的吃了一些,而后继续坐在他身旁,握着他的手。

  两个小时后,他走了,没有奇迹地睁开眼,拿下氧气罩,对她说几句遗言,告诉她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或是他对不起她,他还爱着她这种激情似的话语,只有心电图静止了,医生进来做了一番努力,最后宣告死亡。

  她静静地站着,所有的声音都散了开去,从她耳边忽掠而过,像风一样,感觉得到,却抓不到,马星龙与赤蛇站在她面前说话,她什么都没听见。

  白色床单覆上他的脸时,她往前一步,膝盖软下,马星龙抱住她,紧紧的……

  在这无声的世界。

  马星龙载她回家,像是两人开车出去逛街,最后又将她送回家,他陪她上楼,带她到卧室,替她脱大衣,让她躺在床上盖好被子,这期间她一直没说话,也没抗议,对他她已有足够的了解,他想做的事除非做完,否则是不会罢休的。

  他走出房,她想他终于要走了,不到三十秒他又回来,手上拿着客房的毛毯,接着在她身后躺下,连人带被地抱住她,而后将毛毯覆在身上。

  “你在干嘛?”

  “睡觉,我昨天没睡。”

  “去客厅睡。”

  他没回话,只是打呵欠。

  她应该踢他下床,叫他滚的,但很奇怪,她却像力气耗尽一般,不想动,若不是他的行为令她太过震惊,她连开口说话都懒。

  “我没事……”

  “别说了,睡吧。”他闭上眼。

  “你这样抱着我我睡不着。”她皱眉。“你不觉得尴尬吗?”

  “不觉得。”他补充一句。“又不是直接抱着你。”

  “我不会做傻事也不会乱跑,你不用这样抱着我。”他再不知趣,她就要踢他下床了。

  “姜淮蜜,让我好好睡个觉,别让我担心你。”

  他的话语让她的心拧了下,说不出是怎样的滋味,他真担心她会做傻事吗?她从没这样想过……只是心如浮絮不知要飘向何方?

  当初君君去世时,他也是这样吗?一扇遗憾的门关上了,没有钥匙可以再打开。

  她翻过身面对他的颈项,嗅到他身上的菸味与火药的气味,并不好闻,却是她熟悉的,她就这样直挺挺地躺着,丝毫没有睡意。

  半晌,终于感觉他陷入深睡,她轻巧地拉开他的手,下床走到客厅,窝在沙发上发呆,她觉得应该做些什么,好度过这段荒白的时间,但想来想去就是不知该有什么作为,于是呆坐着。

  两个小时后,他满脸疲惫但眼神凌厉地走进客厅,见到她后,神色才缓下。她一直望着阳台外的天空,意识神游不知到哪儿去,更不晓得他出了房,直到他将她抱起,她才回过神。

  “坐在这儿也该多穿点衣服。”他抱她回卧室。“你全身冷冰冰的。”

  她没动也没说话,让他抱回床上,这次他直接将她抱在怀中,熨热的体温像八月的烈阳,沁入她衣下,煨暖她的身体,热度一进来,她颤动了几下,体内的寒气慢慢消融,这一刻她才察觉身体的冷意。

  她颤抖着闭上眼,他的双臂搂得更紧,他们这样抱在一起真奇怪,这念头闪过脑海,她疲惫地不想去理,她知道他只是在安慰她,怕她做傻事,并没有其他意思。

  “我……没事……”她沙哑地说。“明天就好了。”

  “嗯。”

  听见他低沉的应和声,她长长地叹口气,十分钟后终于睡去,等她再次醒来时,天已经黑了,起初不知今夕是何夕,连晨暮也搞不清楚,听见客厅传来电视声,她先是一愣,而后想起了一切。

  走进客厅时,发现他正小声讲着电话,茶几上已摆好饭菜碗筷,他身上的警服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蓝的运动衣与牛仔裤,头发微湿,一副刚洗过澡的模样,想来他不是回家一趟,就是叫人送衣服过来,她推测后者居多。

  一见她出来,他很快挂上电话,说道:“我正想叫你起来吃饭。”

  “我不是很饿。”脑袋还有点昏沉,她倒杯热水,在沙发上坐下。

  “还是要塞点东西……”

  “我已经好多了。”她喝口水。“你不用看着我,我讲过好几次,我不会做傻事。”

  “我知道。”他在她身边坐下。“我不是担心你做傻事,吃点东西……”

  “马星龙。”她揉了下眉心。“你走吧!你罗哩叭唆的让我想尖叫。”虽然感激他的好心,但她想一个人待着。

  他扯了下嘴角。“我会走,但不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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