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佩璇不再问了──她不应该继续这样分心,这不像她;既然要工作,就应该专心一致,如果想东想西,手上这些等待她做出判决的案子的当事人,对他们也不公平。
经过这番心理说服,沈佩璇收拾起杂乱思绪,专心工作,阅卷,整理资料,开庭;学姊则照常忙进忙出,帮忙她。
中午过了,下午也过了,她忙到暂时都忘记了昨晚发生的事,堆积如山的案件几乎占据了她所有的心思。
每天的工作就是这样,时间永远不够用,时钟上的指针,她都怀疑有人调快了,怎么一下子就下午五点了?
当她伸懒腰,活动一下筋骨时,看着时钟,讶异自己又过了一天,可是停下工作,下一瞬间,所有的忧心又都回来了。
看着电话,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过去问问?哪有这样的,昨天晚上才彼此告白,就算不用如胶似漆,他至少也该给她个电话吧?
就算……再度遇见小君,也该给她个电话吧?
真的不想把事情想到那里去,显得她的度量太小,可是她还是女人啊!投注了心思,放入了感情,怎么可能不想?
可是她的理智还是安慰着自己──士扬是检察官,调查犯罪,全心投入,那是他的职责,也许这一整天下来,他都很忙,忙到无暇顾及她,这无可厚非。
放宽心,做个理智的人,沈佩璇,听到了没……
“我的天啊……”学姊突然开门冲了进来。
沈佩璇看向来人──学姊一脸惊惶、脸色慌乱,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学姊,怎么了?”
“抽中了,抽中我们庭了,小璇,你要准备开羁押庭……”还在喘,像是马拉松选手一样,千里赶来报讯。
“开羁押庭又不是第一次,干嘛这么紧张?”
“是阿扬的案子,他今天早上传讯唐荣问案,现在要向法院声请羁押。”
“唐荣?”
“就是那个唐氏企业第二代小开,现任唐氏企业的总经理唐荣啊!”
“我对那些企业家又不熟……”
“小璇,那个唐荣就是汪映君的未婚夫;汪映君!你还记得她是谁吧?就是小君啊!”学姊大声说着,又急又乱。
她浑身一震,“小君的未婚未?”喃喃念着。
“就是啊!”
沈佩璇坐不住了,站起身,“书状送来了吗?”她要亲眼看。
“这是我去打听到的,等一下才会送来;阿扬要赶在二十四小时内把唐荣羁押,现在已经过了二十一个小时了……小璇,你可以审理的时间不多,怎么办?”
沈佩璇还在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那你知不知道……那个唐荣是犯了什么罪?”
学姊用力想,“好像是……加重强制性交!”
“加重强制性交……”沈佩璇乱了,彻底乱了,这惊人的消息如海啸般一波一波袭来。
昨晚才与小君重逢,原来士扬忙了一天,都在讯问小君的未婚夫,难怪小君……那一脸痛苦,仿佛受到极大惊吓的模样。
“小璇,你……你可以吗?”
“不行也得行啊……”她平复情绪。
明明没什么好怕的,明明开羁押庭决定押不押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就这一次,这即将开始的羁押庭竟然让她如此紧张,甚至恐惧,仿佛眼前即将天崩地裂。
第6章(1)
书状不到三十分钟就送到沈佩璇的办公室,她没花太多时间就看完了──不是因为她会速读,而是因为除了声请羁押书之外,只有少少两张纸,而且这两张纸无关证据,而是验伤报告。
她几乎不敢置信,“就这样?”
学姊李嘉蓉站在一旁焦急等待着──她不是法官,没有小璇的允许,这些书状她都不能看,“怎么了?”
“这真的是士扬经手的案子吗?”
“是啊!上面应该有阿扬的签名啊!”
看向声请书上那公诉检察官的签名处,签上了严士扬的大名,字迹潦草但下笔很重,显见当时他有多混乱、多心急、多愤怒……
“这不像士扬的作风。”
“小璇,到底怎么了?”
就在此时,外头有人敲门,学姊赶去开门,原来是法警来通知,“法官,要开庭了。”
沈佩璇收拾心情,“我知道了。”
不能再多想,沈佩璇站起身到一旁的衣帽架拿起了她的法官袍穿上,然后走回办公桌,拿起那少少的几张文件,抓起一本六法全书──准备上场应战了!
李嘉蓉拦住她,第一次在沈佩璇要开庭时拦住她,因为她心里的疑惑几乎快要爆炸;更是第一次她不顾忌讳,开口问了沈佩璇的想法。“小璇,你……你要怎么做?”
沈佩璇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摇摇头。
她不能说,在没做出裁定之前,她不能跟任何人说;但是学姊都懂,知道她摇头代表的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沈佩璇走出办公室,一个人往法庭走去,一路上,她第一次脑袋里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想法,有的只有满满迷惑。
这二十四个小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士扬不是这样的人──每次要羁押嫌犯,他总能提出一大堆证据,给她充足的理由,让她想不押人都不行。
可是这一回,怎么就这样简单几张纸……
她真想骂人,到底是在做什么?这一切只能上到法庭,亲眼见到他,才能弄清楚。
大门就在眼前,法警帮她将门打开,对着她喊了声法官好;她若有所思的随意点个头,走进了法庭。
现场所有人都起立迎接她,沈佩璇安安静静的坐在审判席上,庭上所有人都坐下。
严士扬坐在正对沈佩璇的右边检察官席,被告则坐在对面。
“原来法官是个女的啊!”唐荣随口说着,语气里满是嘲讽。
沈佩璇不在意,严士扬倒是发飙了,他对着被告大骂,“给我闭嘴,像你这种人,到了法庭还这么嚣张,真是人渣!”
“抗议,我代表我的当事人,严重接议检方如此人身攻击。”
还没开始审理要不要羁押人,现场已经吵了起来,沈佩璇感到头很痛,她拿起槌子,重重敲下。
“肃静!”她沉着声音,一点都不因唐荣的嘲讽而感到愤怒,“尊重法庭的秩序,检方注意立词,嫌疑人也给我听清楚,再敢乱说话,我当场告发你污辱公务员罪。”
不用大吼大叫,沈佩璇立刻控制住了法庭秩务;唐荣的律师当下有点紧张,看来这个沈佩璇虽然年静,可能不太好搞定。
“已经收到检方羁押声请书了,请检方说明目前的状况。”
严士扬站起来,慷慨激昂,甚至悲愤不已地说出了他这二十四时的调查与发现──
“嫌疑人唐荣涉嫌以凌虐手段强制性交被害人汪映君,检方将被害人送往医院验伤并且采集样体,确认被害人身上有嫌疑人之体液,因此检方声请法院将嫌疑人唐荣收押禁见。”
沈佩璇听着──严士扬这段话跟声请书里写的几乎一模一样,完全没变,那多出来的两张纸就是医院的验伤证明与采样报告书。
这时,唐荣的律师站起来,“检方说的完全是罗织入罪,汪映君小姐是我当事人的未婚妻,就算在她身上采集到我当事人的精液,那又代表什么?未婚夫跟未婚妻发生性行为,这违法吗?”
严士扬怒吼,“你他妈的放屁!”
“抗议!庭上,检方一而再、再而三的口出秽言,我方严正抗议。”
沈佩璇沉着声,“检方,请自重。”她开始有点不高兴了。
可是严士扬似乎没感觉到沈佩璇的反应,他依旧愤怒不已,“未婚夫跟未婚妻?!天底下哪个未婚夫跟未婚妻在发生性行为时,会拿刀子在未婚妻身上刻字?!唐荣在汪映君身上刻上‘贱货’两个字,这是未婚夫跟未婚妻之间的正常性行为?”
“那也不关检方的事,我的当事人跟他未婚妻之间,就是喜欢这种激烈的性行为;医学上也说了,天底下就是有人像受虐狂一样,喜欢受到别人的虐待,说难听一点,干你们什么事?”唐荣的律师说得不伦不类,不过唐荣倒是笑得很开心。
终于,严士扬发飙了,他将手中的书状用力一甩,抛扔在地,站起身就想冲上前去痛揍唐荣那个畜生。
一旁陪着他出庭的检查官拦都拦不住他!
该死!小君受到那么重的伤,他亲眼看到那些伤,都是那个畜生害的!该死──这还有天理吗?
沈佩璇看到──这还得了,她的火气也上来了,抓起法典往桌上重重一掷,全场震惊,她并大吼。“严士扬!停下来!这是我的法庭,你想当着我的面打人吗?”
声音变得有点凄厉,“你再不停下来,我第一个把你赶出去!”
严士扬根本想不到沈佩璇会这样斥责他,他一时愣住了,不敢相信;一旁跟着他来的检察官乘机将他拉了回来。
沈佩璇收拾情绪,翻着那少少两、三张的声请书,“嫌疑人究竟有没有罪,不是今天要讨论的重点,检方想要将人押起来,请依照刑事诉讼法第一百零一条以及第一百零一之一条,举证说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