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喛,姐姐,一言难尽啊……”
“一言难尽也得尽,快说!”
冉小雪不知道该怎么说。若说实话,恐怕会让人误以为石履霜是个占她便宜的投机分子;可她又不惯说谎,随口扯来的借口一定会立刻被识破,那还不如保持沉默。
等不及冉小雪回应,冉惊蛰直接问道:“那男人是个好人么?”
“……不知道算不算是。”
青筋控制不住地浮上额边。“不知道是不是个好人,那你还乱养?”
万一养到歹人,岂不造孽!
闻言,冉小雪忍不住反问一句:“缭绫大哥是个好人么?”
“突然讲他做什么?”纪缭绫他当然……不能算是一个好人。
看冉惊蛰脸上表情就知道答案了,冉小雪又道:“严格来说,缭绫大哥不能算是个好人,但也称不上是坏人吧!”有些人,就是介于善与恶之间,界线模糊,难以断定是善是恶。
“那不一样。纪缭绫可不会害我。”冉惊蛰忽道。
没提冉惊蛰既然如此相信纪缭绫,何以又对他避之唯恐不及。此刻,她们讨论的对象是石履霜。冉小雪道:“履霜也没有害我的理由。”
“好吧。”冉惊蛰决定跳过这个问题,改问:“那个男人可有说会娶你?”
“娶我?为什么要娶我?”冉小雪一怔。姐姐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看样子是没有。”本来还担心会不会是个投机分子,占小雪便宜。
“既然如此,不许你继续淌这浑水。有纪缭绫在,人交给他就好了。他不希望尉兰闺誉有损,我何尝愿意自家妹妹名声有瑕!别忘了你是要当官的人,为官最重声誉,就此打住吧。”
“……”
“怎么,做不到?”察觉妹妹迟疑,冉惊蛰不觉提高音调。
“……”冉小雪依旧没吭声。
“小雪?”
“不行的,姐姐,我若在这时丢下他不管,他会以为我不负责任。”
虽说当初她并没有真的撞倒他,但既然已把责任揽下,怎能说放就放?
“你做了什么事需要对他负责?”
“就……”说她为一桩没有做的事情负起责任,以姐姐是非分明的个性,必然会上纪家去把事情说清楚,岂不令履霜难堪?她不想那样。
“就如何?”
“就……我们之间有个误会,我若不对他负起责任,依皇朝律典,他可以到衙门去告发我。”
见冉惊蛰双眼大瞪,冉小雪急于结束这个话题,连忙道:“总之,我跟他之间,不管是责任或是恩情,都已分不清了。姐姐可得帮我守秘,别让爸爸知道这事。”
“家里头大小事,几时瞒得过他老人家了?”
冉重职任御史大夫,平时在朝中备受群臣忌惮,就怕不小心犯了错被他弹劾。家中大小动静,想来他老人家心里多少有谱的,就不知他会何时出手就是。
闻言,冉小雪蹙起眉。“希望爷爷别乱来,履霜可没有做错事。”
“不管错在谁身,总之,从今天起,你不许踏出家门一步!”冉惊蛰不容置喙地下禁足令。
在这个家里,不时兴长幼有序那一套。
不论是谁,都比冉小雪来得有份量。
是了,被家人保护在手心里的小雪,哪里有判断是非的能力?她只有被别人骗、受别人欺侮的份,她做的任何决定都可能只是出于一时愚蠢。
备受保护,当然是幸福的。
然而处处周延的保护,却教冉小雪心里沉甸甸。
家人眼中的她是如此不济事,这辈子只要没有功名在身,想必无法让家人们安心放手的吧?
发觉妹妹一声不吭,两只眼睛恍然出神,冉惊蛰略略提高声量。“小雪,我说的话你听进去没有?”
振作起来,冉小雪勉强挤出一抹笑。“姐姐放心,从今天起,我不出门就是了。也请姐姐帮我,莫对其他人提起履霜的事。”
冉惊蛰的话提醒了冉小雪,履霜将来是要当官的,一个官人确实得注意他的名声,是以她也不希望把事情闹大,让世人误会石履霜是个投机取巧的人。
小雪想保护那男人么?冉惊蛰担心……
“姐姐放心,我虽不敢保证履霜是个好人,但他绝对不是坏人。姐姐不是盼着我自立么?那是不是该对我看人的眼光有一点信心?”
说到冉小雪看人的眼光……
就是因为小雪曾看走眼,在街市上误信歹人,差一点被牙人拐卖,幸亏跟在一旁的谷雨机灵,才及时救回来……家人会如此担心小雪,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呀。
“姐姐放心,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五岁那年差一点被拐卖,是因为年纪太小不懂事的缘故,现在她不会再那么笨了。“姐姐信我一次吧。”
从方才到现在,冉小雪不知道已经说过几回要人“放心”的话。可尽管如此,要对她放心,真的很难……
“……好吧,信你一次。”冉惊蛰勉强点头,只因她实在不想在这种时候还让妹妹分神为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忧心。倘若能让小雪将全副心神放在科考上,她可以姑且先答应,再另外想办法会一会那个“履霜”——
猛地被人扑抱住,冉惊蛰低头笑觑着妹妹。
“姐姐真的不必替我烦恼。”冉小雪撒娇。
难喔!冉惊蛰想。为小雪烦恼似乎已成了习惯。所幸这是全家人的共业,就算再怎么放不下心,应该也不至于有人说她……溺爱……是吧?
“只是可惜了……”冉小雪低喃。
“嗯?”
可惜看不到石履霜的笑容了。
他那么期待科考,倘若能将开科消息亲自说与他听,说不得就能见到他的笑容了吧!可惜她是无缘得见了。
无妨无妨。冉小雪乐观地安慰自己,来日方长啊。
再三个月是么?她等着春试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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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小雪么?”
听见轻巧的脚步声时,石履霜抬起头,窗棂外竹影掩映,使他看不清来人,只瞥见一缕倩影。
又一个月了,这位小姐当真只在月初送伙食费来时,才愿意拨冗见见他。
来人已经移步到他敞开的书窗前,瞅着他就是一笑。“小雪若知道你想见她,必定十分欣喜。”
是纪尉兰。
说来,纪家兄妹也是他的恩人,但石履霜却不愿太过亲近他们。
或许是因为纪缭绫是个太世故的商人,一双明眼似能看透他人内心的阴影,甚至不介意站在那阴影之下。这种人,若不能与之成为朋友,势必会是可怕的敌人。石履霜素来不是能轻易与他人推心置腹的人,他跟纪缭绫不会成为朋友。
好在这对兄妹不常来烦他,纪家的家仆又循规蹈矩,就算心里认为他是个吃白食、软饭的,也不曾当着他面说出来。
是以他寄住纪家这一年来,生活算是十分惬意。
天候不佳时,他会翻翻纪家的藏书打发时间,调养身体;春和景明时,他会打着伞到街上散策,看看帝京风华,阅读最新邸报,留意朝廷情势。
偶尔,他也会像今日这般,坐在小窗前,发发呆,猛然喊出“小雪”两字,这才惊觉原来自己……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就觉得有点厌烦,却还是忍不住想见一见她……
“可惜暂时见不着她了,小雪前两天已被她家人禁足。”
“禁足?”石履霜双眉微蹙。
“居然连我也挡呢。”纪尉兰想起方才被冉谷雨挡驾,不让她见小雪,心里就闷得紧。最后还是小雪听见她声音,隔着一扇门对她劝慰了几句,方才把她劝出来。更令人气闷的是,小雪居然没问她好不好,反而托她来问一问石履霜……
回过神来,见石履霜不发一语,纪尉兰抿了抿唇,迟疑地道:“石公子可以对尉兰笑一笑么?”
“不可以。”无缘无故,做什么对一名女子微笑?
“想也知道。”纪尉兰喃喃自语起来。“就跟她说是个无理的要求了——”
“冉小雪要求你做什么?”石履霜捉住重点,直接打断纪尉兰的低语。
“小雪要我知会你,朝廷准备重新开科,明年初春举行春试……”说完这个大消息,她特意停下来,等着看石履霜会不会欣喜若狂。
她等了又等,一等再等……想看看石履霜笑起来的样子,好在日后对小雪转述去,但……他没有笑,清美俊颜只是平静地望着她。
“石公子似乎没有非常惊喜?”
“朝廷开科的消息令兄两日前已告诉我了。”早早已知的事,实在很难在听见第二次时还欣喜若狂。
一说出口,石履霜这才发现,难怪他先前会误认。
是因为他心里认为,知道开科消息的冉小雪必会迫不及待来告诉他吧!没想到等了又等,她终究没来……被禁足了,是么?
“咦,哥哥也知道?”
两日前……不正是冉惊蛰来访?是了,冉惊蛰在春官府,必定早早就得知朝廷开科的消息,小雪也是因此才会被关在家里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