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待选,不好意思,我的公文不小心放错篮子了。”四人异口同声,赶紧将石履霜口中的宝藏拿回去当秘笈自己练。
又护她!冉小雪微微扬唇。
“既然石待选也知道公文署有如宝山,怎地你连一份公文也不抄,全丢进我竹篮里?”
此话一出,其他人又是一惊。原来冉小雪不是毫不知情啊!
石履霜眼中笑意盈盈,但因背对着她,窗外微光在他侧脸投下阴影,没教冉小雪瞧见他笑颜。
“履霜过目不忘,早先将公文分类归篮时,已读过一次,不必再抄写。”
“你的意思是要我代抄?”还以为他赠她甲字,是将她当朋友看了,此番入公文署也是舍不得她,看来是她自作多情呢。
“冉待选写字快,你慢慢抄,冬日天色暗得快,假若天黑后还抄写不完……”有意顿了顿。“若抄不完,如何?”她扬眉问。
我留下来陪你。若不能点烛取暖,正可将你抱满怀。
忍痛放弃这下流心思,石履霜遗憾地道:“履霜就代替你去执帚扫地。”
代替冉小雪扫地?
其他人耳朵竖起,拼命偷听石履霜对于“扫地”又有什么过人见解。
果然石履霜理所当然道:“扫地可活络筋骨,筋骨一通,自然耳清目明。人见我白天抄写公文,夜里洒扫厅堂,做事比其他同年勤奋,定有过人之处,比起当了数年冗官却不思振作的人,可不若天壤之另;来日授官,能不留个优缺给我么?”
“是啊!怎么就没想到呢。”赵、钱、孙、许四位待选不约而同,灵犀一开,抚髀大喊一声。
他们与冉小雪同样连拿数丙,待选多年却至今未能授官,到如今竟成了冗官,美其名是进士待选,实际上只是拿着微薄薪俸的抄书员。假使真要一辈子抄书,当初又何必考上进士呢?没想到待选过一年又一年,竟然已心灰意冷到不思振作如斯了啊……
见此情状,冉小雪眼神中添注了些许温柔。
以住,她虽然也替这些同僚担心,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才能不伤人自尊,又可以提醒他们应该做好自己的事。
没想到他才来这里三天,就已经看得这么清楚了。
尉兰说他凉薄,她却不这么认为。
一个凉薄的人,不会有意别人生死。
如果石履霜凉薄,那么当年通天楼倒下时,他不会手里还提着一个孩子。
如果石履霜凉薄,那么他今日不会站在这里阻止她继续当滥好人,也点醒其他人应该洁身自爱。
冉小雪忽地离开座椅,绕行到石履霜面前,想仔细看看他。
履霜他……如今面貌已有改变了么?如果不再那样愤世,他……能不能对她笑一笑?
发现冉小雪一脸盼望地看着他,石履霜不觉抿起唇,略不自在地道:“冉待选不抄公文,这般痴痴看着履霜,不怕履霜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她喜欢他么?
“误会冉待选对履霜有好感?”浑不觉说出了自己心底渴望。
“倘若我说是呢?”她确实喜欢他呀,说出来也不怕人家笑的。
她真喜欢他?石履霜眼色先是一怔,又立时黯淡。
她所谓的“喜欢”,可能就跟喜欢纪尉兰没两样。冉小雪待人一向敦厚,他不是不知情,更甭提现在的他,还没有资格……他配不上她。
猛然回过神来,发现其他人还竖着耳朵在听,他拧起眉。
“请不要随随便便说出这种容易引人误会的话。”要是传了出去,会有多难听,他都不敢想像。
“可我并不是随便说说的。”小雪急着澄清,完全没顾虑到这样的话听在旁人耳中作何感想。
“那就……唔……”石履霜话说到一半,忽被人以手掩住唇。
只见冉小雪掩住他唇,温暖地看着他有意回避的眼眸道:“履霜不必现在回答我,等日后……日后你觉得可以了,再说出真正心意吧。”
他眼里闪过一丝惊慌,却坚定地移开她手。
看着她嫣红颊色,他咬咬牙,又道:“小鸽子也妄想追上天上雄鹰?”
冉小雪微怔。怎么连履霜也知道?“我……”
石履霜转过身背对着她,才有办法继续道:“你追不上的,放弃吧!我心里只有前程,谁都不能挡在我路上。”
这样可以了吧?他自问。
划清彼此界线,谁都别耽误谁。
只见冉小雪轻叹一声,看着石履霜背影,没再说话。
石履霜大步走开时才又道:“快把公文抄写好,别老发呆,弄到天色都暗了才晓得时候不早。”
“唔……”小雪低诺一声,飞快动起笔来。
尔后,公文署的待选官员们经常听见他们的对话——
“又发呆,快抄!”
“唔。”
或者——
“冉待选,把这份公文抄完后,跟我一起送到邸报馆去。”
“唔。”
又或者——
“你们这些不思长进的冗官,效率这么差,是想拖累谁!”
“是是是。”
石履霜俨然成了公文署的暗部主管,鞭策着众待选们努力上进,此后三个月内,天官府此署竟成了办公效率最好的官署。
每日公文一送到署内,大家便抢着抄写,一下子将公务做完,竟然还有时间洒扫勤读,弄得人人脱胎换骨。待选之期结束后,新一年的选官日上,此署的待选进士们出人意表的都得到了官职,真真是出头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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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小雪离开厅署后,李长风眯起眼眸,视线投向门外一隅。
这青年守在那里也好些日子了,他不腻么?
前几日特地问过乐采,知道他是今科状元石履霜。此人自我请缨进入公文署见习一事,朝堂上无人不晓,他自也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啊……
见冉小雪离去,那守在外头暗处的青年也要离去了。
李长风微微一笑,有意无意对着外头夜色道:“你不进来么?”
正要离开的石履霜脚步一顿,没有回转过身。
李长风不知何时已起身走到门边,对着那微僵的挺拨背影道:“你一直不肯进来,叫我不知好不好与你说话,实在颇令人为难呢。”
石履霜总算转过身来,看着站在烛光下的李长风道:“冬官长夜访天官府,名不正言不顺,才令人为难呢。”
冉小雪这傻子,她到底知不知道这两鬓微斑的男人是当今皇朝冬官首长?
看她一边扫地奉茶,一边和这男人聊天,往往一聊就大半夜……越看越教他不是滋味。就算再怎么没心眼,也该懂得避嫌吧!要是不小心被人撞见,害他替她紧张,守在外头喂蚊子……
名不正言不顺?李长风不怒而笑道:“确实。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我总不能当着众人的面独厚冉小雪。”
“换言之,她连得三丙,只为冬官长一己之私,想把她藏起来不让别人看见?”石履霜讽刺道。
“可不是。倘若教人知道了,会有些麻烦啊。”李长风丝毫不觉羞耻地道。
“冬官长怕麻烦,却没为她设想。倘若她今日不在公文署,或许日后还能有别的选择!”早觉得冉小雪连拿三丙事有蹊跷,却没料到会是因为上级首长的私心。
“别的选择?”李长风微一挑眉。“石待选当真认为冉小雪适合去别处?”
不适合。石履霜心底明白,冉小雪处事不懂得防人,光一个小小公文署都能陷她于万劫不复了,要是到了其它地方,只怕会被打压在地上;若幸运些,或许还能当个小吏,但那岂不委屈她?
尽管如此,他对于这些上级们的私心做法,还是十分感冒。
“就算她已别无选择,但冉小雪的努力与等第不成比例,这对她来说并不公平。”
打抱不平?原来如此呵。李长风抚着发鬓边的帽缨笑道:“虽然不知道石待选与冉小雪交情如何,但两位似乎关系匪浅。”
总算明白何以过去这三个月来,公文署其他待选纷纷抢着洒扫厅堂,教他几乎没有机会与冉小雪彻夜长谈,每回都得捉紧时机,才能跟冉小雪聊一会儿,顺便挖掘她在建筑工务上的天赋。冉小雪实是他为官二十年来所见过最有冬官府特质的进士。
“我与她交情如何,并不重要。”石履霜没有反驳李长风的臆测,只凛然道:“冬官长如此处心积虑,无非是要冉小雪入冬官吧?”
“是啊。”这位大人坦然承认,打趣地,他又道:“石郎要一起来么?”
石履霜眉角微挑。“我若入你冬官府,可有机会取代你位置?”俨然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
李长风微怔,随即放声笑出。
“李长风身为一府首长,底下自有无数人想取代我的位置,但胆敢如此直接说出来的,你倒是头一位。”笑眸觑着石履霜道:“想赌赌看么?赌我一眼看中的冉小雪与你,谁正谁副?”
石履霜冷哼一声。“饶是如此,冬官长大人可得保重身体,冉小雪是个惜情的傻子,倘若大人死于任内,履霜不认为她还有什么赢面足以与我一较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