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众朝臣会频频咒他了。
该死的石履霜!有够难搞。
同时间,还有一个人也经常耳朵发痒。这个人是御史台的冉台主。
只因若非他多事弹劾石履霜,又怎会让事情演变到这地步,害得大家必须一起来善后。
该死的冉重!非得把私人恩怨拉到台面上来演出么?
然而,骂归骂,半个月后,赶在年节之前,皇朝新修归籍法出元正日朝会上,君王麒麟在新任天官长兼帝王太傅娄欢的陪同下,正式颁行新法。
麟德六年春,史官圈选了这一年发生的两件历史大事。
其一是归籍修订颁行之后,石履霜以皇朝之民的身份赶考博学宏词进士,受到各部朝臣集体刁难,由朝廷三公九卿共同命题会考,结果仍让此人脱颖而出,二度选入冬官府,此后他官晋三级,成为职三品的上大夫。
其二则是娄太傅入主天官府,成为新君麒麟帝的第二位宰相。但史官对此记载特别以小字注记曰:“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当世不知该作何解。
一世之后,天下太平,方有时人得出如下解释:娄太傅以帝师之尊入主天官,统领群臣共治皇朝,是万民之幸,故称喜。
然而娄太傅在数年后弃帝师之位,入主东宫成为帝王夫婿,以端正君王男风癖好,则使万民同泣,泣其舍身取义,故曰忧。
史作此解,不知诸君以为如何?
第15章
再三年后——
冬官府内因冬官长李长风辞官归隐而纷扰不休。
不为其它,就为继李长风之后,谁该成为冬官首长议论纷纷。
早在年前升任工部卿的石履霜趁着李长风经年不在府内,趁机排除异己,整个冬官府几乎以他为马首,人人皆以为接替李长风继任冬官长一职的人,非石履霜莫属,对他极之阿谀奉承,就盼着往后能够得他提携,鸡犬升天。
是以当朝廷消息传来时,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而惊吓之后,则是忿忿不平。不完全是为石履霜,更多是为了自己。
下大夫盛璟语气激动道:“真不知凭什么!在冬官府这么多年来,连一级官阶也不曾晋升过,到昨日以前还是一名府士的人,哪里有资格成为新任的冬官长!”
其他官员们也颇觉不公地道:“可不是!就算是超级晋升好了,可冉小雪是由九品府上直接晋级为一品大司空,这也跳太快了吧!当中一定有问题。”
“谁不知道冉氏在朝中势力庞大,又深得皇家信任,必是因为如此才能超级晋升的吧!且不说那春官府冉惊蛰不久前才当上春官长,有礼部卿昙去非为她背书,能力自是不在话下。但这冉小雪究竟是凭什么?实是令人疑惑啊。”
顺着这话头,人们开始联想到——
“澄冬大人鳏居已久,冉小雪经年跟在他身边……会不会……两人之间有了不可告人的关系,现下才能由她出线?”
众人议论纷纷之际,刚下朝回来的石履霜正好走进厅署里。
听见众人以着难以入耳的言语侮辱刚被宣布为新任冬官长的冉小雪时,他双眸一瞬,故意将桌上笔砚、公文扫落在地,府内顿时发出砰然巨响。
众人闻声,回头见到一身黑袍的石工部面色不豫,心里不由得微微发寒。
料想是原该到手的首长之位被人抢走,正在发脾气吧!
今日入朝时,君王在群臣面前宣布冉小雪继任为冬官长,赐字澜冬,同样在朝臣之列的石工部必定错愕到了极点。
毕竟冉小雪是御史台冉重的亲孙女,人人皆知御史台与石履霜互相看不顺眼,双方斗法多年,还曾经将他整死过一回,亏他身怀九命,这才得以回到官场。
此后石履霜官途顺遂,年年晋级,如今坐上工部卿之位,只差一步就要成为冬官首长了,万万没想到嘴上肉会被仇家孙女抢走,铁定是咽不下这口气的吧!
更别提,当年冉小雪误以公文传情一事,足以证明此女在感情上十分轻浮,石履霜更因曾被冉小雪痴恋过,至今仍是他人口中话柄。
如今冉小雪若果一跃千里,成为他的上司,往后少不得要受她骚扰,以他天生倨傲,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瞧,不是才一下朝回来就将桌上杂物全给扫落在地……这有着一颗霜心的男人过去从来不曾在人前表露过明显情绪的……
反应快一点的官员已挪步到石履霜跟前,正是盛璟,他奉承道:“副长息怒,下官以为这其中必有误会,待我们联名上书给陛下,问明原委。”
其他慢一步的官员也不约而同道:“是啊,在我们心中,唯有副长有资格接掌冬官啊。”
石履霜眼神极为冰冷,他咬咬牙,冷笑道:“诸位当真以为如此?”
“可不是!”在场官员纷纷表明心迹,誓言效忠石履霜。“那冉小雪有何本事可以坐上冬官之位?由她当冬官长,我们可不服——”
“哈啊……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了。”晚石履霜一步走进冬官府的冉小雪听见众人评论,忍不住觉得羞愧起来。
她确实不比履霜有才,也没想到自己竟会被指为新一任的大司空,接替澄冬大人的位置。
先前被传唤进宫里时,看见众人因为这道人事命令而纷纷对石履霜投以异样的眼神,她就知道大事不好。
坐上冬官长之位,一直是履霜的心愿啊。
若非圣旨已下,无法抗命,她是万万不会接下这个职位的。
感觉很像抢了他的位置。
果然,大火由宫里延烧到冬官府来了。
面对众人质疑,冉小雪也不禁感到为难,尤其听见履霜当着众人面前说道:“冉小雪有何本事?确实……让我们来问问她本人吧。”
石履霜微眯起眸,双袖负在身后,遥遥看着站在门口的她,又补充了一句:“冉府士,哦,不,该唤你冬官长……或者澜冬大人了。在场诸位皆不知大人有何本领,可否请大人赐教?”
受此一问,冉小雪十分困窘,微恼地看着心爱男人,很想说她最大的本事大概就是教他这个卓绝天下的男子喜欢上她。
可众目睽睽之下,这话她实在不好说出口,只得答说:“石大人何必如此相逼?或许……我只是运气比较好……”
“运气?确实。”石履霜微点头,语气有些嘲弄地道:“履霜是不若大人来得好运。然而能被澄冬大人认可,又获得娄相与陛下的同意,钦点为新任冬官,想冉大人定有过人之处,还请大人赐教,也好教下官一干人等心服口服。”
履霜,你这是在气我最近连着好几个月都没写信给你么?
这也没办法。澄冬大人身体微恙,为了不让工事延误,她将所有工作都揽来做,还要分神留意澄冬大人的健康状况,忙到几乎没时间睡觉,哪里有办法写信。好不容易先劝着他回京养病,哪里知道他忽然就辞了官。
被圣旨召回,才刚赶回京城的她,根本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啊。
眼下突然面对自己莫名其妙地抢了属于他的职位,她也很是无奈。
冉小雪咬了咬唇,眼眶几乎泛红——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疲惫。
为了在陛下规定的期限内赶回京,连着几天,她日夜奔波……然而眼前种种又令人烦心不已。
更不用说他冷漠的表情,几乎使她泫然欲泣……先是一直以来照顾着她的澄冬大人辞官;后又是她继任大司空之位,推都不能推;再是他此刻看着她的眼神好冷漠……
问她长年在外想不想念他?当然想!
久久才见面一次的,她只想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耳鬓厮磨,将他冰冷的唇吻热,一次次地倾诉无尽思念啊……
眼见她身形微颤,如风中花摇摇欲坠,石履霜却仍狠着心逼问:“既然已是皇命加身的一府首长,倘若没有一点本事,怎能服众?”
他略顿一顿,又道:“还请冉大人万勿谦虚,赐教吧!别再当自己是个小小府上,苟且度日了。”
闻言,冉小雪红着眼睛,苦笑。“既然石大人都这么说了……我……就试试看吧。”
她环视周遭,在看见一组结构颇为复杂的台阁木造模型时,干涩的双眼微微一亮。她走向搁在大桌上的木模,道:“这是宫里即将兴建的藏书楼模造吧?”
当今天子爱书,皇朝书市又日渐蓬勃,流通的书籍多不胜数,为了收藏更多图书,宫里已选地准备兴建新的藏书楼,这工务当然由冬官府来负责。
“正是。”石履霜道:“此乃依据匠人们绘出的蓝图所制作的模造,我记得,这工事是由中大夫所负责的吧?”
冬官府中大夫陆新芝赶紧跳出来道:“确实是由下官所负责的。”
冉小雪瞅了石履霜一眼,只见他回以冷淡的眼神。抿了抿嘴,她转身道:“身为冬官府的一员,小雪自觉惭愧不若各位大人有本领,然而我追随澄冬大人在外多年,耳濡目染不多少有长进。在很多方面,我是绝对比不上各位的,唯独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