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他,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豆腐包啊!
虽然看起来一脸古灵精怪,也确实是活力十足、常常四处闯祸惹麻烦,但实际上却是风吹了就伤风、泡了水就发烧、太阳多晒一会儿就中暑发晕,甚至稍微跑太快了,也会差一点就喘不过气。
就算没事,也会出事。
自从某一次小屁孩爬上树,却没来由地晕眩而倒栽葱落地,之后为了避免这死小孩受伤害他被骂,每当发现他又在爬树,尹水浒只能舍身当肉垫,也是因为这一扑,他彻底认清了这小鬼中看不中用、又偏偏爱找麻烦的个性。
是真的搞不懂,既然身子骨不好,不就该认分点?怎么总是学不会教训,一能动的时候就上天下地乱跑,活该找罪受?
“我怕哪一天真的病得不能动的时候,就什么都不能做了。”
在他某次当肉垫不慎闪了腰,被迫在床上休养两日的时候,小屁孩站在床前低声地说着,小小脸上满是歉疚。
“胡说什么?”尹水浒斥责着,觉得这话悲观得荒谬。
一个娃儿,是有什么资格悲观?
但事隔没几日,他偷听到厨房里几个大婶们的谈话后,却不得不改观……
“钦啊,你听说了吗,杉少爷在府里住下的原因?”
“你不知道吗?听说杉少爷是活神仙似的上人老爷逆天硬求来的孩子,底气不足,没顾好的话,活不过六岁。”
“真的假的?只能活到六岁呀?”
“毕竟是用术法强求来的孩子啊,怎么说总是违背天理的事,老天要收回去也是正常的吧!”
“我也是这样听说,杉少爷天生病根,加上阳气不足,所以常常容易冲煞犯病,不是伤风染病,就是这儿磕着或是那儿给绊倒了。”
“是老天爷在想法子讨人回去吗?”
“也许吧!”
“我听到的也差不多,据说杉少爷之所以会在咱们府里住下,就是看中咱们府里阳气旺,有个差不多同龄的少爷,再加上其他三府的少爷,四个少爷常在一块儿厮混,那半仙老爷就是想利用四位少爷的阳气来鱼目混珠,保杉少爷的平安。”
“有用吗?我看那杉少爷十天里少说有七天得倒在床上。”
“确实是有点邪门,好比昨儿个几个少爷们去捣鸡窝,以往闹着那些鸡鸭兔子们,怎么玩都没事,偏偏昨儿个带着杉少爷,就他给鸡啄了,后来跑给鹅追,还不小心给磕了,跌倒时头撞了个大包,从昨儿个晕到现在还没醒。”
接下来那些穿凿附会、关于神神鬼鬼的话语,尹水浒没再多听,但回到那小鬼的床榻前时,心里却是多少有些底了。
也难怪大人们会将这问题多多的孩子丢给他们几个大孩子照顾了,原来当中有这层利害关系。
这小鬼……该不会是知道自己可能活不久了,所以能动能野的时候,就变本加厉地玩,要把可能活不成的分都给玩足吧?
不想承认受到了影响,但尹水浒确实是被影响了。
第2章(2)
看着床上休憩中的瘦小人儿,轻合的双眼不见平日古灵精怪的淘气光彩,或是不可一世地要人叫他表叔的死德行,所有的生气好似随着那双眼的闭合而消逝,甚至,连平日卯起来晒太阳而换来的蜜色肌肤也泛着带白的黯沉之色……
还活着吗?
突地,尹水浒竟冒出了这样的疑惑。
他上前一步,忍不住伸手探去……
那微弱的气息,若不当心注意,几乎就要忽视。
心底的某一部分不自觉地变得柔软,如果尹水浒那时够大,会知道那是同情心在作祟。
忽地,那闭合的眼睁了开来,眼神却是空洞的,丝毫不见平日的光彩……
“小杉?”尹水浒唤着,怀疑他没真正清醒。
不像平日里气唬唬纠正他的毛孩子样,那双大大的眼睛好似没了焦距,瘦小的身子微微地打颤着……
“小杉?”
“冷……”细若蚊蚋,那比同龄男孩还要瘦小几分的小人儿无意识地喊着冷。
时空流转……
意识持续摆荡的尹水浒已然不知自己究竟是在过去还是在现在。
他觉得冷,那是一种四肢百骸恍若要结冻的寒意,冷得他直打颤。
他好似睁开了眼,但什么也看不见,眼前一片白雾茫茫……
他是要死了吗?
尹水浒忍不住要怀疑,然后想起记忆中那据说逆天强求而来,所以活不了多久的小孩。
小鬼头那时的感觉,也是这般吗?
纷飞四散的思绪无法凝聚成有系统的思考能力,也压根儿分辨不出自己究竟是生还是死,浑浑噩噩中,依稀仿佛听见远方传来铁链拖地而过的铮踪声响,逐渐靠近……
“我说过会救你,不会有事的。”耳畔有声音出现,对他这么说着:“安心休息便是,千万别一时好奇跟人走了。”
这话叫尹水浒一头雾水,不明白所指为何?
意识仍旧飘飘荡荡,在他什么也不知、什么都不确定的当头,冻到骨子里的寒意却一点一滴地开始消褪。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似又听见那铮踪的铁链声,只是这叫却是由近而远那般,而后再也无声。
他迷迷糊糊的意识好似比较清楚一些,可以感觉出是怀中的柔软为他带来暖意,散发着让人舒适的温热,持续为他驱走寒虑。
杂乱的思绪忍不住又飞回过往……
当年,他爬上床躲进被中抱着直喊冷的小鬼头,可曾为那小脱孩带来同样的暖意?
当年一别,至今也快二十个年头,这么久以来,他没主动问过那臭小子的景况,好似那两年一同厮混的日子从来不曾存在过、他已经全忘了一般。
可实际他知道,忙着长大成人的因素确实是有,但也不是真忘得一干二净,而是刻意地教自己不去面对。
人非草木,两年时间的相处并不是全然无意义,虽然亲眼目睹小屁孩度过了六岁的关厄,但之后呢?
那可是逆天强求而来的一条命,人怎么与天斗?
因为认清现实,所以自从表叔公带走那个总是惹麻烦、让人生气的小屁孩后,他一直刻意不去面对那有可能很残酷的答案。
他告诉自己,其实那人在远方过得好好的,好得不须过问。
要不,他就当自己的生命里从没有过这一段、从不识得这人。
他觉得这是最好的方式,可如今,他一个将死之人却忍不住要想——
不知道那小鬼现在如何了?
说不定……那小鬼头让那半仙老爹罩着,从当年一别之后还真的好好的,没准儿还成家立业、生了几个小萝卜头,一口二声爹地跟前跟后。
反倒是他,运气不好遇上了走山,得先走一步……
人生,还真是充满不可捉摸的变数啊!
尹水浒感到些许的无奈,有着更多更多的抱歉……对自家爹娘,他很抱歉要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知道自己快死了。
因为他依稀有印象,有声音对他说衣服湿了要先烤干,说了声抱歉后便剥去了他的湿衣,在他赤裸着身躯时,有副同样不着寸缕的柔软女体靠近、为他取暖。
连这样的幻觉都出现……所以,他真的是快死了是吧?
无奈,但也只能接受现实。
淡淡幽香萦绕,尹水浒犹如在大海里漂浮的一只小蚂蚁,载浮载沉,不知自己的魂神最终将往何处去。
他只希望死后的世界,不要太糟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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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三国对着面目全非的灾难现场,一颗早凉半截的心真是死透了。
由于消息异于常人的灵通,五天前他就得知了燕渡山因为地牛翻身而走山的消息,当时还庆幸镖局正好没有接到这条路线的委托生意,无人伤亡。
不料到了昨儿个夜里,情况却急转直下。
接获尹家涕泪纵横的通知,要他设法帮忙带尹家人手前往寻人时,他晴天霹雳,整个人震愕得有好片刻说不出话。
因为他怎么也没料想到,自个儿的好兄弟竟然就在这出事的山区里头?
他责无旁贷,带了几个镖局里的好手,抱着一线希望连夜兼程赶了过来。
但远远地,人还相隔十里之外,看向原来的燕渡山方向,入目所及的景象让人除了绝望,管三国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情绪。
十日前的地牛翻身威力之大,远至桐城都感受到其威力,老旧的屋舍倒了几户,好几起烛火倾倒或是油锅翻覆所引起的火灾让桐城整整闹了一日有余,那之后的重建工作都还在进行着。
就桐城大多数居民而言,这天灾的影响还不算太大,可管三国因为镖局生意的因素,总是能以最快速度掌握各地讯息,因此r知道这次地牛翻身造成的灾害绝对不算轻微。
至少,光是燕渡山走山的讯息,就足以证明有很多地方受创。
比桐城更严重。经过理智分析,管三国对此行多少也有点心理准备,但直到这会儿亲眼见到,他才知道,所谓的严重,是怎生个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