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雅的妈妈泪汪汪地道:“是,她小学四年级时常喊胸口痛,我们带她去大医院检查后发现是心脏病,那时在医生的安排下开完刀,还休学几个月在家调养。”
她父亲焦急地接着说:“不过,开完刀一阵子后,医生帮她做检查,有说手术很成功,以后只要定期吃药,固定回来接受追踪检查,应该不会有大碍。”
她母亲继续道:“是啊是啊,雅雅一向都很乖地吃药啊,虽然偶尔还是会有胸口不舒服的状况,但只要多休息就好了,她每隔半年都会到医院回诊,接受详细的检查,怎么还会出问题呢?”明明女儿都有乖乖地配合治疗,为何还会这样?当母亲的真是心痛到无法自已。
这是,诗雅幽幽苏醒,知道自己心脏病发,难过到哭倒在恺杰怀里。
“为什么我一直摆脱不了?我不想再吃药,也受够那些有的没的检查了!我不要,我不要得这种病!”
原恺杰心痛地抱住她,安慰道:“雅雅别怕,我在这里,现代医学很进步,你不会有事的。”
医生严肃地看着病历。“程小姐,根据我们调出的病历,你这两年好像都没有回诊,是吗?”
诗雅脸色更白了,低声啜泣道:“我……虽然我没有定期回来检查,但还是有乖乖吃药啊,因为我上大学后,觉得身体状况不错,根本没有胸闷的状况,所以……”
她爸妈愣在一旁,根本不知道女儿没有回医院复诊,因为她总是说检查结果很正常,毫无异状。
医生叹了口气。“唉,你怎么可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呢?我们希望你固定回医院接受检查,就是要仔细追踪病情啊!很遗憾,从心电图看来,病情不乐观,要请你立刻住院,我会安排其他科的医生联合会诊后,尽快为你开刀。”
在家人和恺杰的守护下,诗雅再度开刀,但出院后没多久又昏倒了。
这一次,医生神色黯然地宣布——情况很不乐观,但他们会尽力抢救,不过,评估过病人的体力和状况后,发现她无法承受再次开刀。
原恺杰的反应比诗雅双亲还激烈,他带着诗雅的病历全台湾跑透透,拜访所有的心脏科权威名医,但每位名医都给他一样的答案——病人状况很严重,没有医生敢开刀。就算开刀了,恐怕无法减轻病情,只是徒增病人的痛苦,甚至有可能,病人会死在手术台上……
也就是说,诗雅来日不多了。
那一阵子,恩彤流的眼泪不会比诗雅少,眼看原恺杰四处恳求名医,一天比一天憔悴,她心如刀割!她不要他活得这么痛苦,更不忍上苍带走还没满二十岁的诗雅。
恩彤想尽办法为他们祈福,她折了好多纸鹤,还跑到庙里虔诚地许愿,恳求上苍慈悲,让诗雅健康地活下去。
纵然所有的人都想尽办法要挽回诗雅,但她的生命力还是急速消逝,医生只能黯然地说,院方真的尽全力了,剩下的时间,就让病人去做想做的事吧!
原恺杰把诗雅带出医院,远离那个充满药水味的地方。
他们在海边租了民宿住下来,安安静静地度过两人时光。
最后那几天,诗雅要大家来民宿,在父母亲和恩彤的陪伴下,虚弱无比的她躺在恺杰怀中,微笑地合上双眼。
她走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那一年,原恺杰才二十二岁,收到兵役单,入伍。
那一年的冬天,特别特别冷。
海风呼啸地吹过,其中似乎掺杂着沉重的叹息声。
第2章(1)
远方的乌云悄悄往这里移动,偶尔有几只海鸥入水嬉戏,又迅速展翅掠过天际,看起来有些寂寥。
往事历历在目,恩彤的眼眶红了,静静地望着坐在石头上抽烟的原恺杰——
诗雅走了五年,他也彻彻底底封闭自己五年,除了工作上的需要,他几乎不和外界接触。
原恺杰原本就冷锐的双眼仿佛笼罩冰霜,嘴唇始终紧抿着,整个人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他现在在一间知名的资讯软体公司担任研发总监,工作以专业研发为主,较少对外接洽,当年他大学还没毕业,就被这间公司的老板给相中,开出优渥的高薪、红利以及配股签下他,就怕恺杰被别家挖角。
在公司,原恺杰是标准的独行侠,独来独往,谢绝任何交际应酬,私底下唯一的朋友几乎只有恩彤。
而每年诗雅的忌日,他都会来这个海边住个几天。
五年前那间民宿就倒了,改建成一间餐厅,原恺杰后来又回到这里买了一块地,盖了栋两层楼的木屋,没事就来这边晃晃。
恩彤深吸了口气,举步走向原恺杰。
被烟雾笼罩的他看起来更加遥远,四周流动的仿佛不是空气,而是冰雪。
恩彤把自己的包包放在石头上,紧抱着桔梗往海边走去,仰望着灰蒙蒙的天际……
良久,她将花朵抛向大海。
桔梗,是诗雅最喜欢的花。
默默望着卷起的浪花将花束带走后,恩彤回到原恺杰身边。
她静静坐下,不发一语,让他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
恩彤望着天,远方的乌云好像一直飘过来,也许等等会下大雷雨,但她不在乎,只要能配在他身边,哪怕是世界末日都无所谓。
她仰着头,幽幽地看着阴暗的天空,在心底道——
诗雅,你在天上好吗?你是那么漂亮的女孩,我相信在天堂,你也会是最受疼爱的天使。我好想你,恺杰也很想念你。
请你给恺杰力量好吗?这五年来他非常不快乐,活像是行尸走肉,似乎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引起他的兴趣,她的人生还很长,不该封闭自己、不该这么孤单。
她转过头,凝视着原恺杰,半晌后才轻声道:“你一定整天都没吃东西吧!先吃点三明治好吗?或者你想吃什么,我到附近的商店帮你买过来……”
她望着地上的啤酒罐,蹙起眉,他一定又空腹喝酒了,这样不行,很伤胃的。
“恺杰,吃点东西好吗?”
恩彤连续问了两次,原恺杰总算把迷离的眸光从云端上方暂时收回来,摇摇头。“我吃不下。”
五年前,他就是在这里失去诗雅的,当时看着她的生命力宛如指缝间的细沙般不停流失,到最后闭上双眼……这五年来,他的心就像浸泡在又冰又冷的海里,完全使不上力。
他又打开一瓶啤酒,仰头又想灌。
“别喝了,你看看这个。”恩彤赶紧从皮包里拿出一样东西,企图转移他的注意力,不让他再喝酒。
“这是什么?”原恺杰被动地接过纸袋。
“诗雅的照片。”
恩彤解释道:“前一阵子,我接到诗雅住在花莲的表姊来电,说她整理家里时,发现有些诗雅的照片,是她国中时跟家人出游拍的,我就请她寄给我,让我当纪念……”
恩彤知道恺杰一定会想要这些照片。
果然,原恺杰听到后立刻放下啤酒,迫不及待地打开牛皮纸袋。
恩彤也凑过去看,照片大概有十几张,都是在海边拍的,那时诗雅才刚上国中,却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是个标准的小美人,她穿着色泽鲜艳的细肩带上衣和短裤,露出匀称的修长美腿,跟一群年轻人在海边嬉戏,笑得明媚灿烂。
还有几张是在溪边烤肉拍的,大伙脸上都挂着笑容,诗雅无疑是最出色的,她五官立体抢眼,走到哪都是众人注目的焦点。
原恺杰看着手中的相片,嘴角微微上扬。
“她真的很漂亮,对吧?雅雅跟我说她从国小三年级就开始收到情书,上国中后更夸张,每隔几天就有人向她告白,她啊,真是受欢迎。”
恩彤笑道:“是啊,她真的是天生的发光体,我高中认识她时,就知道追她的男生多到数不清,有一阵子她爸爸非常紧张,不管任何男生打电话来,都不准她接电话,只有女生才能接近她。”
她说着自己与诗雅的过往,知道这个话题会让恺杰开心。
果然,原恺杰脸上的冰霜似乎一点一滴融化了,他更着迷地看着相片,不时忆起跟诗雅之间的往事。
不过,随着雨珠的滴落,他脸上又凝聚起阴霾,嘶哑道:“她是这么美好、这么可爱,为何上苍如此残酷,竟要带走她?她走的时候还不满二十岁啊!雅雅、雅雅!”
恩彤不忍他又伤神,心疼地拍拍他的背。
“恺杰,别这样,诗雅走前一再交代你要好好过日子,你这么伤心,她在天上看了一定很难过。”
他完全听不进她的劝阻,眼神更加愤怒。“上天对我不公平!祂可以带走我的健康、我的生命、我的全部!但,祂不该带走雅雅!”
原恺杰泄恨似地抓起啤酒一饮而尽,然后,又拉开另一瓶啤酒的拉环。
“不要再喝了!”
瞬间乌云笼罩,雨滴变大,打在身上就像钢珠一样,有点疼,恩彤紧抓住他的手。“下大雨了,够了,别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