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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秦一顿。

  “我又变成红鼻驯鹿吗?”她再问,这次,神情惊慌,配上甜美的绝伦脸蛋,有种怪异滑稽。

  安秦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一会儿,抓下她鼻上的发亮红圆球。“你这是在干什么?”他笑得很大声,笑得眼泪都溢出来了。

  田安蜜看着安秦的笑脸,也笑着,从他手中取回发亮的小丑鼻,又套回秀挺的俏鼻上。“这是我有时在儿童门诊,用来逗孩子的--还会唱歌喔。”拉起他的手,她引导他的长指,单击亮红圆鼻。

  “so,oyouthinkyoucantell--Heavenfromhell--Blueskiesfrompain--CanyoutellagreenfieldfromaColdSteelrail--ASmilefromaVeil--DOyouthinkyoucanteIl--”

  安蜜很会唱歌;安蜜最爱唱(wishYouWereHere),每当她唱这首歌。你会觉得她是真的希望你在这儿,在她的身边。

  我唱这歌,是因为我想我心爱的妹妹。你呢?你为什么吹这曲子?可别说帮我伴奏。我希望--哪天,安蜜在你身边唱,你为她伴奏。这样,你会发现,安蜜才真的唱得好。

  田安蜜唱完整首歌,安秦始终没取出口琴,只是将她的闪亮红鼻子拿掉。

  “你帮孩童看诊时,也唱这首歌吗?”安秦把玩着小丑驯鹿鼻。

  “你对着上医院的孩子唱Howlwish,howlwishyouwerehere--”暗夜一样沉的嗓音,半心半意地哼吟。

  她说;“真这样,我肯定被家长投诉。”美颜盈满甜笑,眨眨眼,抬起脚边一个白亮贝壳,她站起身,面对海洋,轻快地走过去,脱鞋踏浪。

  “我唱(森林里的熊先生),本来嘛,哪有孩子爱来医院,他们一进医院只想跑跑跑跑跑……赶快逃出去,好像我是熊--”

  口琴这时响起了,像在呼应她的说法。

  “我是熊--”田安蜜狠狠回过身,嗓音吞回喉咙里,红唇逸出笑声。

  安秦戴上红鼻子,吹着口琴,红鼻子光芒反射金属盖板,让曲子像一颗心跳起来。

  她跟着跳起来,跳舞,啦啦啦啦地随着曲子把歌唱了一遍再一遍。

  唱得海洋变成一片森林,就要没法夜航。最后一遍,他们有默契地停下琴声歌声。她走到他面前,他看见她的裙摆湿了,她把贝壳递给他,说--“安医师也是熊,你看诊时,也唱这首歌给孩子听?”

  “我唱(WishYouWereHere)。”他说得一干二脆,鼻子还亮着红球。

  田安蜜摘下它。“我要是家长一定投诉你。”她笑笑。

  安秦站起,拿回发亮红鼻子。“我听一个小女孩唱这首歌--”他用拿回的发亮红鼻子与她交换贝壳。

  田安蜜说:“小女孩跳舞吗?”她双手捧着红鼻子,像捧一颗一发亮的心。

  安秦看着她戴白色贝雷帽的美颜,回答道:“跳舞的是大女孩。”

  田安蜜笑了。“加汀岛的大女孩喜欢驾驶帆船胜过跳舞--我们到海上吧!安医师,快来帮我推船!”她旋足。

  他看着她跑开,留了一双鞋在沙滩。天空应该是午夜的色泽,他仰起头,发现午夜的天空原来不那么暗黑。或者,只有加汀岛的午夜天空不那么暗,晃烁的夜间缆车像南瓜灯:或者,是时间尚早,还不是午夜,当然.他也搞错,一个大错--以为自己没时间,要被无尽黑暗吞没。

  安秦遥望移动的红点,笑了笑,捡起田安蜜的鞋。她今天的鞋很别致,一只展翅猫头鹰的夹脚凉鞋。

  不,是两只猫头鹰,左脚、右脚--两只,比翼,夜航。

  第5章(1)

  她把船藏在扶桑花丛里,够隐密了,还是加盖防水印花布。

  他进入花丛里,将印花布掀开来,嗅着一股香味,她说是地板蜡,他知道吧,在船身上一层地板蜡,船可以走得更好。

  他了解。她像个船长对他发号施令,要他铺滚木,两人协力将船推入海中,比独力推来得轻松。上了船,由她扯绳升帆,船艏迎风,她要他抓紧帆脚索,再怎么高超的帆船手在她船里,都只能任她使唤,毕恭毕敬顺从她。

  “你得爱上我的帆船。”她一面穿上他放在她趾尖前的猫头鹰凉鞋,一面说:“这下,你跑不掉了,安医师--就算你不想和我聊,你也没法像在医务室那样跑掉。”

  “我想,我的游泳技术还不错。”他回答她,身子却是往船舷躺下。这艘六点三公尺的家庭用艇,有种温馨,让人懒洋洋。

  “你尽管跳,”她坐在船艉掌舵,微笑地说:“我还备了渔网,这个时节有回游鱼群,不过,我不介意把渔网先用在安医师身上,我第一次捕鱼,总得练习练习。”

  安秦坐起来,看着她慧点灵动的美眸。她打量着他,像打量着猎物一样,像他是她说的鱼一样。他沉声说:“你还真多才多艺。”又会唱歌跳舞驾帆船,连捕鱼也学了。

  “我还没学会吹口琴呢。”田安蜜柔笑,摘下贝雷帽,迎风眯眼,昂起秀丽的下巴,微摆着头颅。

  船开始顺畅航行,她离了口琴话题,说她要掌握他,由她决定让他在哪儿靠岸。她现在是他的船长,一手抓着他的生命。

  “哪……安医师,学口琴,舌头要很厉害吗?”兜回原话题,她慢悠悠的嗓音,像在念咒。“很厉害的舌头,是怎么一回事?怎样才知道自己的舌头厉不厉害……”

  安秦注视着田安蜜启启合合的红唇,依稀瞧见她两排皓齿之间的粉红舌尖。

  “我的舌头很厉害--这样说,好像舌头是一种武器--安医师,你会这样跟人说吗?”

  “不会。”他出声回答她。

  她张开眼睛,像刚睡醒,迷濛一笑,朝他伸手。“你要不要掌舵?”

  安秦移身,往田安蜜旁边坐,掌往舵把放。她的手还在上面,没有离开,让他握个正着。

  她看他一眼,说:“安医师,我很开心跟你聊这么多,喝咖啡时,没能这么开心,你吃我的一颗苹果,却一滴加汀岛咖啡也不分我,我已经三个月没抢到预约……那滋味,现在还在你嘴里吗?我想是的,海英说你的舌头厉害,一定能让好滋味停留久久……”说着,她头一偏,美颜贴近他,毫无预警地,吻住他的唇。

  “你的舌头很厉害--”

  “舌头厉害应该定姥姥、蜥蜴,还有青蛙变色龙之类……我不厉害,你厉害--”

  一个舌吻之于出身自没规没矩无疆界学园的男人而言,它的发生,本就可以不具意义,不需关乎喜欢、不需因为爱情,对安秦来说,它更可以什么都不是。

  可这刻,安秦有违“无疆界学园出身的男人各个聪明绝顶”的普世认知,不合理地反覆思考着自己到底是蜥蜴?青蛙?变色龙?还是--姥姥?这个--姥姥--他最不清楚,是什么动物?

  夜间的波浪声比白昼更添神秘,飘荡在海上,不需要太多音乐,安秦仍忍不住拿出口琴,吹曲调,与波赛冬来一段醒神对话。

  他吹一首旋律明快的曲子,琴音像蝴蝶在海上飞,意兴昂扬的浪头把船头当舞台,巨幅震荡让偎靠船舷的身形颠滑了一下。

  握牢帆脚索,安秦停止吹奏,眼睛看向裹在睡袋的田安蜜,她现在,像蛹。那么,姥姥是什么,便不再重要。

  安秦淡扯唇角,固定帆索,离座,放低重心,徐缓移往船舷,把田安蜜外露的雪白手臂收入睡袋内,双眸注视着她的睡颜。

  “嗯?”她霎然张眸。

  “有没有准备防虫液?”他摸她额头上一个泛红肿包。并非刚刚浪来撞到的,是虫。海上的虫不比一般蚊子,更加凶毒。

  她微微一笑。“你在我梦里吹的曲子,很好听……”迷迷糊糊,眯合眼睛,继续安睡。

  安秦目光沉凝,一会儿,手掌下意识地在她美颜上方挥扰,一面回首,伸长另一只胳膊采取帆桁下的医药箱。

  箱里,剪刀镊于绷带棉花别针止血带……应有尽有,瓶瓶罐罐却是他从未见过。他拿起其中一只罐子,无标示,再拿一个瓶子,亦无标示,所有的高矮胖瘦瓶罐皆无标示药品成分与名称,内容物液体、膏状、凝胶,颜色各异,有的看起来像矿物。

  安秦打开一个罐子,是雄黄,不单是雄黄,还杂了植物气味,他挖取一点,往田安蜜额心抹。

  田安蜜睡梦中,缩了缩身子,颦眉。

  安秦将睡袋拉链拉得更密实,扭紧药罐盖子,握在掌中看了一下,又瞥瞅睡袋里的田安蜜。她不是印度女郎,她对木犀科植物的气味过敏,当不了印度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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