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半,段凌桀西装革履,俊面冷酷,踏进盛唐集团总裁办公室。
公文包刚放下,正在查看计算机里的数据,随即听见敲门声。
“进来。”他眼也不抬,十指在键盘上快速移动。
“总裁,这位是新来的秘书助理唐家凌。”秘书吴思珊领着一位身形极为纤瘦的女子踏进办公室内。
“你处理就好。”他无所谓地回答,双眼始终盯在屏幕上。
吴思珊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带着刚报到的助理,来到总裁办公室旁的秘书室,开始发派工作。
然而,动作还没开始,电话就响了起来。
“喂?”吴思珊拿起电话。
“吴秘书,对不起!我们没能将成观的方董挡下来,他现在已经搭电梯上去了!”电话那头,是楼下总机急乱的声音。
吴思珊清冷的表情一凛。“我知道了,顺便请警卫上来。”回头,她看向在等着吩咐的助理。“你待在这里,别到外头。”
“……喔。”回答的嗓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吴思珊踩着高跟鞋离去,没一会,便听到外头传来怒吼声,还有吴思珊委婉的劝说声。
唐家凌想了下,动作缓慢地走到门边,偷偷开了门,外头的对话一古脑地冲往她的耳里——
“混蛋,姓段的,你居然骗我!说好了要帮我跟银行融资,却反咬我一口,并吞了我的公司!”
“方董,你不要激动,就跟你说总裁不在,请你先回去好吗?”
“你少骗我,我刚刚明明看见他进来了!你不要拦着我!”男人一把将吴思珊推开,冲向总裁办公室,还未碰到门,门便自动打开了。
露出来的,是张阴鸷狠厉的俊颜,尤其是那双眸子,不带任何温度,冷冷地瞅着来人。
“吵什么?”
“你!就是你,你骗我!”方董横拳扫去。“是你说要把钱借给我周转的!”
段凌桀快手挡下,顺势反押在他身后。“是没错,但你没钱还我,我吃下你抵押的股票有什么不对?”拿出大笔资金换取对方的股票,他哪里有错?
“把我公司的股票还给我!”原本他以为找到金主,岂料竟是个吸血鬼!
“作梦,那是我的资产,想要,拿钱赎回去。”段凌桀撇唇,笑得邪谑。“不过,要双倍的价钱,不知道你买不买得起?”
“你!混蛋,你早晚会有报应!”
“……真教人期待。”在逆光的角度里,他笑得自嘲。
这一幕,毫无保留地看在唐家凌眼中。同一刻,他察觉她的目光,冷冷抬眼,对上那双秀丽的水眸。
看见那眼中的震愕和难以理解,他浓眉微拧,话还未出口,警卫已经从电梯口走来,将扰事的方董带走。
段凌桀微眯起眸,瞅着至今还未移开眼的女人。
在他眼里,那是个身形单薄如纸的病态女人,外貌丝毫不出众,然而这不是教他盯住她不放的主因。
问题出在她的目光。
她眸底隐藏着对他所作所为的不以为然,莫名的,勾动他死绝多时的心。
“总裁,抱歉,是我来不及把方董带离。”吴思珊的身形一闪,不偏不倚地挡住他的视线。
收回目光,他撇唇哼笑。“以为你背后藏了宝吗?”
“她是新来的秘书助理。”吴思珊轻声解释,可不想他马上赶走才上任的帮手。
“我说不挑面貌,你倒是挺会挑的,挑得这么恰到好处。”他话里藏着一贯的毒舌。
“总裁不是说,能力才是最重要的?”吴思珊沉着应对。
“那就让我瞧瞧,她多有能力吧。”大步走向秘书室,段凌桀逼着秘书将站在门口的瘦弱女人往里头挤。
“把往来客户名单和公司这些年来并购、转卖的案子都交给她一并归档,今天没有做完,明天也就不用来了。”走到干净整齐的档案柜前,他似笑非笑地交代。
“总裁”吴思珊瞪大眼,不敢明说,这根本是在整人!
公司成立至今将近五年,其中并购转卖的案子多到无法计算,要怎么归档?最重要的是,这种数据归档有什么意义?
“你有意见?”他冷哂。
“……不敢。”
段凌桀哼了声,回头,瞅着从头到尾都没发出声音的人。“你是哑巴?”
“……不是。”
她沙哑的声音让他扬起浓眉。“你的声带有问题?”
“……受过伤。”唐家凌试着想让声音柔软一点,但是没办法。
她的声带坏了,再也不可能恢复。
段凌桀的视线落在她就算化妆也掩饰不了的苍白脸庞,和那身亮色长袖长裤,看见她的纤瘦,还有领口处露出的细微疤痕,心中早已灭绝的恻隐之心,淡淡起伏着。
“你叫什么名字?”
“唐家凌。”
“躺家里?”
“唐、家、凌。”她试着再说一次,让声音更清晰。
她的声音只要压低,说出口的话确实会模糊难辨,但绝不可能差这么多。
这个坏蛋,还是喜欢给人乱取外号!
“要是这份工作让你不适应,就在家里养病。”他皮笑肉不笑的说。“在家里躺,不是比较快活?”
“我的病已经好了。”
“是吗?”见她毫不畏惧地直视自己的眼,而且毫不犹豫地点头,没来由的,他一阵恍惚,但随即稳住心神,勾唇笑得坏心眼。“既然如此,不多给你一点工作,就太瞧不起你了。”
“总裁,她是新手——”
“公司不养米虫,没能力的人就给我滚。”他懒懒打断吴思珊未竟的话,黑眸一直直视着没移开眼的秘书助理。“听着,明天一早,把今天美国股市曲线图交到我桌上,要是办不到,就给我走。”不容置喙的命令落下,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瞪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离去,吴思珊才踹了门板一脚,表示她的不满。
“珊。”唐家凌轻唤。
她有张清秀的脸庞,及肩直发映衬得她肤色苍白,五官细致但不突出,再仔细看,可见她皮肤底下的血管,还有皮肤上头的细微疤痕。
她身上的裤装宽松,并非是她故意穿大一号,而是她太过纤瘦,就连露在衣外的十指都份外枯槁,皮肤上还有一片一片的灼伤痕迹。
“嘉乃——”
“嘘!”她赶紧抬指比在唇间。“是家凌。”
“抱歉,我又忘了。”吴思珊拍了拍额,拉着她到位子上坐下。
唐家凌勾起浅恬的笑,笑意随即变得苦涩。“他……”
“变了很多,对吧。”
“嗯。”
岂止是用变了很多就可以轻易概括。
记忆中的他,像是狂傲的野生动物,完全不受规范拘束,行事不设限,随性至极,尽管毒舌嘴贱,却不曾让人感到恶意;但现在的他,心里有条界限,不让人轻易越过边界,以往漫不经心的玩笑,如今却成了致人于死的冷箭。
他,变得冷漠。
“你也变了很多。”吴思珊定定地看着她。
唐家凌涩涩笑开。“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
五年前,她搭乘回台的班机,在美国某座小岛上迫降,却因撞击力太大而起火,机上的乘客大部份罹难,而她身上也有百分之六十的灼伤和多处骨折、内脏破裂,只剩下一口气,所幸最后被抢救回来。
她的父母动用了点关系,将关于她的消息压下,不让人知道她还活着,其实一方面也是因为那时的她存活机率确实不大。
住院两年多,她经历多次手术,不断地复建,不断整修她受创的五官,回到加拿大的家静养两年,等到伤势好上大半,才终于和思珊联络上。
也才知道,她的死让他彻底改变。
为他,她不惜用绝食威胁父母,好让她可以回到台湾。
“你真的不告诉他,你还活着?”叹口气,吴思珊声音压得更低。
几个月前两人联络上,她一直以为自己在作梦,甚至是出现幻觉,直到嘉乃回到台湾,站在她的面前,她才感觉到真实。
如果,她都那么难以置信了,想必对段凌桀的冲击更大。
“你觉得,跟他说有什么作用?”唐家凌哑声问。
“他会高兴死!”
“会吗?”她笑得惨淡。“会吗?珊,你记得你刚见到我时的反应吗?”
“那是因为——”
“差太多了,我跟五年前的我,差太多了。”
五年前的她,身材高,有着傲人的曲线,全身洋溢着众人注目的美丽,可是现在的她……
“连你都认不出我,他怎么会相信,我就是我?”
五年了,她跟这个世界脱离了五年,每天为了复建,为了手脚可以动,为了可以说话,她吃尽苦头,虽然一切都熬过去了,她却已经不再是他爱的那个她,如今再告诉他真相……要她怎么说?
“那些不重要,如果你不是为了他,为什么要回来?”吴思珊想要解开好友的心结。
“那是因为你说他变了,那是因为我太想他,我想见他,可是……”她自卑,自觉配不上他。
五年不见,他除了眉间有着阴郁,毒舌加倍之外,也变得更加成熟俊美,如她想象中极具领袖魅力,反观自己……她自惭形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