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芙蓉军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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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被困於浅滩,所以不得不忍受。他太过俊美,太过内敛,那样俊美的脸孔像极面具;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他明明不欣赏这里,却又安然留待;明明不耐烦同学的奉承,却还是坐在那边任人起哄。

  听闻他上官家封侯拜将,具有如斯垣赫家世的他,不仅相貌堂堂,更雍容尔雅、极度聪明,教人不自觉钦服,好似所有人都要依赖他。

  对他的反感,可能也是她心里对那不公平的小小抗拒吧。

  不似她,早已被孤立。自从先前的血书事件,就没人敢再接近她,而她优异的表现,也只让众人更对她疏远。

  更甚者,拥上官紫的人还敌视她呢。

  王享先生以为她扮男装就可免去纷扰,却没想到即便她假扮男人还是难以融入群生。虽然书院里的夫子总将她和上官紫两人相提并论,但其实就算她具有与他匹敌的才智,他们的遭遇还是天差地远。

  「好了,今儿个就到此为止。」

  夫子讲学完毕,宣告解散後,走出伦明堂。

  「上官,你回答得真是太好了!」

  「是啊,你真是愈来愈厉害,先生上次还夸你青出於蓝呢!」

  「我们琼玉书院拔类出群的天才啊!」

  此起彼落的笑声和夸奖围绕在上官紫座位处,湛露见自己周遭冷冷清清,还是忍不住寂寞了——

  「也不知道那阴沉又假面皮的家伙哪里好。」每个人都像拜神似地这么钦佩他。「我答的还比较多呢。」她咕哝道。

  收拾书本,她想回去休息了。案头搁的那本封神演义她还没看完呢,昨夜读到第四十九回「武王失陷红沙阵」,也不知後来被救出来了没有……

  那十绝阵好厉害,不过要是她,才不会牺牲那么多人去破阵呢……

  「湛露。」

  一少年唤她。她抬眼对上,是堂里的学生,擅长儒家思想,她识得。

  「什么事?」她问。他倒是第一次找她说话呢,两人虽认识,却不熟,不过至少没什么坏印象。

  那斯文少年微笑,「你刚刚在课堂上的表现真好。」

  湛露一愣,终於也有同窗对她这么说,当然很是欢喜。

  「谢谢。」她谦虚,也有自信。

  「我的算学很差……」少年极不好意思地小声道:「可否请你指教?」

  「啊?」她睁圆瞳眸。

  少年忙道:「如果你觉得不方便就算了,我只是……只是……唉,我嘴真笨。」他搔搔头,腼覥苦笑。

  湛露却觉得他实在有趣,「好啊!」

  「咦?」可爱的少年怔住。

  「我说好。你若不嫌弃的话,我们一起来讨论算学。」她笑容可掬,亲切道:「这里太吵了,不如去书院旁的茶肆吧?」其实她是不想让人看到他俩一起,免得害得他也被排斥。

  「好——好啊!」少年兴奋地握紧双手,张大眼睛期待地道:「那、现在就去吧!」转身准备带路。

  还是有人欣赏她的,这令她愉悦。

  下意识回首,朝上官紫的位置看去,却见他居然也若有所思地望著她。四目相交,那幽邃的黑眸灼灼地盯著她,她微愣,很快地撇开视线。

  怎么了?那家伙做啥这般看著她?好奇怪啊……

  那注视实在强烈得令她难以招架,像是在凝想什么,又穿透什么似地。文人相轻,自古皆然,难不成他正在考虑怎么清除掉她这个碍眼的敌手吗?

  真恐怖!这个上官紫,不需愤怒就已令人有窒息之感,倘若真正发起火来,会被揍得鼻青睑肿吧?她惴惴不安地想。

  「湛露?」斯文少年没见她跟上,转过身询问。

  「来了。」她应一声,甩掉那些猜测,小跑步向前。

  然而,身後那诡谲的目光依旧如芒刺,教她很想伸手拔掉。

  ※  ※ ※

  斯文少年名唤沈伯麟,和算学先生原来是叔侄。

  这半月来,他总约她在茶肆苦念。也难怪他要这么努力了,换作是她,也不愿意在亲人面前丢脸的。

  「湛露,你看这里,『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此问题何解?」

  拿著毛笔,沈伯麟年纪虽比她大,却如同认真的学生般发问。

  「这是韩信点兵呢!」她最喜欢这种题目了,若真有几营兵给她点点多好。湛露微笑,解说道:「瞧,三三数之剩二,置一百四十;五五数之剩三,置六十三;七七数之剩二,置三十。并之,得二百三十三,以二百一十减之,即得。凡三三数之剩一,则置七十;五五数之剩一,则置二十一;七七数之剩一,则置十五,一百六以上,以一百五减之,即得。」《孙子算经》里面有教过。

  她再道:「三人同行七十稀,五树梅花廿一枝,七子团圆正半月,除百零五便得知。这是为了方便记忆的口诀。」

  沈伯麟默念一遍,经她纠正再写下。

  「原来如此,你真厉害。」他喃喃地望著本子里的敏巧解法,有些发怔。

  「我只是比较喜欢这些东西而已。」她浅浅莞尔,不以为意地侧首道:「就像你也很喜欢儒家学说一般哪。」

  「不及你……我是不及你的。」他慨然摇头,低声苦笑。因为科举制度,士子极重视儒学,算学虽没有等同份量,但那高深艰困的难度却是众所皆知的。

  没有灵活的头脑,决计无法弄懂这门学问。

  「别这么说。」湛露不爱他总是露出这种比不上她的模样。

  朋友,又岂是拿来秤重比较之用的?

  「我看也快天黑了,不如我们回去吧……啊!」像是突然想起些什么,沈伯麟尴尬地抓头。

  「怎么了?」她问。

  「我有东西落在书院了……你陪我去拿吧?」他试探地询问。

  「好。」她欣然答允。

  两人很快将东西收拾乾净,步出茶肆。

  「夕阳无限好哪。」已届昏昃,望著书院後方火红色的落日,她轻声吟道。「快入冬了呢……真冷。」她拉拉衣襟自语,从嘴里呼气暖手。

  走回书院,她发现他不是往伦明堂的方向,而是朝西面走去,便问道:

  「你东西落在哪儿了?」这儿她还不曾来过呢。

  「喔,就在那里而已。」他伸手一指。

  一栋恢宏的楼阁立在眼前,坐北朝南,构造共三层,仿八卦式建,飞檐碧瓦,栋宇轩窗,红漆大门上的巨沉匾额工楷写著「藏书阁」三字。

  「这地方不是有人管理吗?」不能随便擅进的。

  「是啊。」沈伯麟踩上阶梯,把门推开。

  「这样不太好。」她制止他,觉得应该要跟书院的先生讲一声才对。

  「……是不好。」沈伯麟歪著颈项,用著有些怪异的姿态点头,而後转身面对她,淡声道:「不过,那也是你要解释的事,跟我无关。」语毕,他极为突然地露出她曾未见过的——冷笑。

  「咦?」她诧愕。

  犹如摘了伪装换了灵魂,他愀然变化的语气和脸色让她吃惊,尚来不及开口询问,身後很快便有几个黑影逼近,她正欲反应,就被狠狠地推了一把,脚步绊到门槛,姿势狼狈地跌进藏书阁。

  「痛……」她皱眉抚著小腿,瞥见推她的人也是伦明堂的学生。

  大门「呀」地一声被迅速关起,外头传来架推门闩的声响。她忍疼爬起,发现大门已不可开启,便用拳头敲著门板,唤道:

  「沈伯麟?沈伯麟?你做什么?放我出去啊!」

  「放你出去?」沈伯麟冷淡嗤道:「哼,你别妄想了,今晚就在藏书阁里睡一宿吧!」只要天一亮,就会有管理人来察看,到时就算没冻病,偷书的罪名也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沈伯麟!沈伯麟!」她急拍著门,喊道:「你、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为什么要这样?我为什么要这样?」沈伯麟充满怨恨的反问透过沉重木门传来,湛露完全无法想像这口气会是平常看来斯文的他。「你居然还敢这么问?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讨人厌?!我叔叔喜欢你,老在我面前提你有多好、多聪颖,根本无视我的存在!」所以他嫉妒!他不甘心!

  他要整弄他!他丝毫不担心会被湛露告状,因为沈伯麟这名字在所有先生心中皆是乖巧的代称。加上他的叔叔在堂里讲学,而湛露只不过是个被收养的孤儿;只要他装得委屈点,谁的说词会被相信,胜负立判!

  几人轰笑起来。

  湛露简直难以置信,他竟为了这种……这种事,如此对她?

  「……我们不是朋友吗?不是吗?」额头抵住门板。她不懂,真的。

  「朋友?」沈伯鳞呸了声,「你少自以为是了!我接近你是要让你对我产生信任,我跟书院其他学生联合起来耍弄你!」

  「你……」她难过又失望地闭上眼睛。

  「这次算是小小的惩罚!你在里面好好地待著吧!哈哈……」

  笑声随著脚步声一同远去。

  她靠著门,良久,才悄声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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