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放在一旁茶几上的陶制对杯,也是她上陶艺课的成品。
第一堂课,她先是做了一个陶制风铃;上过几堂课之后,她做了一对陶杯,杯子上还有她亲手描绘的简单肖像图——笑咪咪的他和她。
那时她还笑着说:「虽然我捏陶的技术不好,不过至少看得出来这是我们两个喔!来,一人一个杯子,要永远在一起!」
没想到,他真的把这两个杯子摆在一起。
而且还是隔着千山万水,随着他的行囊,千里迢迢地跟他一起飞到台湾来。
任凭她一直忍耐,滚烫的泪雾还是冲击她的眼眶,这男人……好可恶!真的好可恶!
他是故意的,他存心要逼疯她!
她听到他以醇厚的嗓音,缓缓地道:「这三年,我被总公司外派到许多地方任职,在德国和英国各待了半年。
不论到哪个国家、哪一个城市,我的行囊里一定会携带这三样东西一一我们的结婚照、你亲手做的风铃和对杯。
他语调深情,几乎融化了她。
「我喜欢不管我走进哪一个房间,都看到属于你的东西。这样,我才会觉得这里真的是我的家,我的心才有归属感,不会被漂泊的孤独感所打败,晚上可以安心入睡。」
他对她说这些做什么?做什么?于洁优狠狠地咬着下唇,身躯更加僵硬,漠视已经在眼眶里滚动的热泪。
于洁优,不准看他,不准!他对你已经没有任何影响力了!
「这三年来,我几乎每天都有冲动要飞到台湾来找你,我希望至少可以远远看着你,就算只看一眼都好……但,我明白不能那样做,我必须遵守答应过你的承诺。」
想到那份「承诺」,泛滥的液体终于由于洁优的眼眸坠落,一颗又一颗……
三年前,她离开纽约之前,他追到机场来,眼眶满是血丝地问她:「小优,当有一天你觉得可以再见我时,请你打个电话给我好吗?我的手机号码永远不会变,不管要等几年,我会一直等下去。」
可是,他的话却让她再度激动地哭吼:「不!永远都不会有那一天,如果你希望我好好活下去,那就不要来找我、不要出现在我眼前,我只想活在一个没有你的国度,你离我越远越好——」
眼看她又激动得快哭昏,他痛苦自责,不敢再发一言,只能黯然地看着她转身离去……
当年的情景,两人都忘不了。
池圣麒望着于洁优,眼底无限荒凉,宛如长期迷失在荒野中的旅人,已经了无生趣。「这一趟知道要外派来台北,坦白说,我真的好高兴,还亲自和总裁一再确认才敢相信。
已经三年了!我无法再忍受和你分别的日子,我好想好想见你,好想知道你现在的日子过得好不好,就算只是远远地看你一眼,我也心满意足。
「我告诉自己,倘若你过得很幸福,那么,我更要严格地管束自己,绝不造成你的困扰。但是,我惊觉你还是活在自我惩罚中,在柏禹的婚礼上,我发现你好几次呆望着宾客带来的小孩,眼神是那么哀伤,我看得心都碎了……」
他的黑眸深处有着无法掩饰的感情,诚恳地说:「小优,我只想请你好好地善待自己,让自己快乐一点。那件事我们都很伤心,可是,那不是你的错。医生说得很清楚,怀孕初期,流产的机率并不低,并不是母亲做错了什么事,只能说是遗憾,也许胚胎一开始就发育得不健全,所以才会自动萎缩……」
他深深叹息。「事实上,让一个不健全的孩子来到人世,反而会造成那孩子一辈子的痛苦。
身为父母的我们不管再怎么爱他,给他再多再多的物质照顾,都无法替他承受先天病痛,如果你一定要怪,请你怪我,所有的错误是我一个人造成的,是我没有保护你……」
「不要再说了!」于洁优再也无法忍受地吼着,愤怒地抹去不断淌落的泪水。「池圣麒,不要再自以为是!你懂什么?你根本不了解我的心情!」她多渴望,三年前魂断纽约的,是她自己,而不是腹中的小生命啊!
她的泪刺痛了他的心。「小优……」
「不要碰我!」她推开他伸出来的手,连续深呼吸后,总算控制住泪水,冷冷地道:「我不想再谈当年的任何一件事,至于你要在台湾待多久,那是你的自由,与我无关,我也没兴趣知道。反正,请你记住——就算以后不小心在路上碰到我,也请你假装没看到,更不需要过来寒暄说废话,这一点,至少你可以做到吧?我要的,就是这么一点尊重,可以吗?」
对,于洁优,就是这样!你可以的!把他当作空气、当作陌生人,就不会再为他心痛了……
她的话刚说完,手机就响了,看到来电显示,于洁优眼底迅速闪过厌恶,却故意利用机会演了一场戏——
「对不起。」她走到一旁假装要接手机,却悄悄按下拒接键,对着没有接通的手机绽开笑容。「喂,午安……对啊,今天天气似乎不错,你要来接我?……当然好,去北海岸兜风,晚上还有烛光晚餐……你真浪漫,谢谢你……好,待会儿见,掰掰!」
她收起手机,看到池圣麒脸色铁青。「你有男朋友了?」
看到洁优讲手机的甜蜜笑容,他妒火中烧,恨不得抢过她的手机,对彼端的男人严厉宣示主权!
小优是他的,是他最心爱的女人,在他的心底,他们不曾离婚,她永远是他挚爱的妻子……
于洁优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淡淡一笑。「他对我很好,给我很大的安全感。所以,我考虑更认真响应他的感情。」
「不!」他惊天动地地怒吼。「你不准!」
「不准什么?」她冷漠地看着他。「你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吗?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希望我过得快乐?你别忘了,我早就是自由之身了,爱交几个男朋友是我的自由,与你无关。」
其实,她的身边一直都有追求者,他们费尽心思想得到她的青睐,但于洁优根本不曾给任何人机会,她的伤口尚未平复,这一辈子可能已注定断情绝爱了。
冯奕凯是她的同事努力撮合的对象,但于洁优拼命躲他,早就跟他清清楚楚地说过——两人不适合,而且她真的不想交男朋友,请他不要再浪费时间。
只是,冯奕凯一直不肯放弃,常常来电,于洁优非常讨厌他的死命纠缠,已经打算要换个手机门号。
故意在池圣麒面前演这一出戏,她承认自己的动机很幼稚,唉……算了!反正她本来就是个傻瓜,就是想在他的面前武装自己,假装自己过得很好,不想让他看出她有多脆弱。
一席话将池圣麒堵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脸上青白交错,眼底的妒火却熊熊焚烧。
没错,他是说过那些话,可亲眼看到她真的交了男朋友,他的胸口像是被巨石残酷地压着,心,怎么会这么痛?
像是被人活生生地剖开——
老天爷!他怎能失去她?她是他最爱的小优啊!
看他大受打击的模样,于洁优彷佛也感同身受,胸口竟莫名闷痛。真是怪了,她用力摇头,告诉自己不要再管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反正尽快离开这里、离开他就是了!
她冷漠地道:「我很抱歉昨晚的酒醉给你带来困扰,我还有事,那么,我走了。」
本来她还想问他这套洋装多少钱,她要付钱给他,但……她知道以他的个性,问了也是白问。
说完,彷佛在逃避什么一般,她不敢再看他,迅速离开主卧室,也离开他的房子。
池圣麒宛如化石呆呆僵在原地,清楚地听到关门的声音,她走了……
第5章(1)
秋风起兮,树叶随着阵阵吹拂的西风缓缓坠落,在空气中漂亮地回旋后,落在地上,一地金黄色的落叶,更增添晚秋诗意。
池圣麒从「小舟咖啡馆」推开门出来,静静凝视着一地的落叶,举步走入一旁的大学校园。
这座历史悠久的大学是于洁优的母校,在纽约热恋时,他好喜欢听她讲她在台湾生活的点点滴滴。
他还记得有一次,她眉飞色舞地对他说:「我们一起回台北之后,我一定要带你去我母校那边吃小吃,那里有一个卖爆浆奶油餐包的摊子,吃过的人都说好吃到会飞起来,每次去都大排长龙耶!
然后啊,吃完餐包后,我跟同学最喜欢再去附近的『小舟咖啡』喝一杯蓝山或曼特搴。」
那时池圣麒还问:「小舟咖啡?这间咖啡馆的名字真有意思。」
「不只咖啡馆的名字有意思,那个有着山羊胡子的老板更有意思呢!」于洁优笑咪咪道:「那个老板很酷喔,很少跟客人说话。可是,他煮的咖啡真的是人间美味,我敢保证只要喝了第一口,你再也不想委屈自己的舌头去别的地方喝咖啡了!还有啊,他播放的音乐都很冷门,却该死地好听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