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魂缘二品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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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明白了什麽,女子温柔地抚著她的头,轻声道:「……妳乖。」见她红了目眶,女子吸口气,拉高轻快的语调:「好!天下人何其多,咱们能相遇就算是有缘!吃吧吃吧,今日我作东!」

  哈哈笑两声,她唤来小二,念出一长串菜名,直到男人忍耐不住终於出声制止才总算停下。

  「张小师。」沃英开口。「妳是不是……」他有种冲动,想问些关於她的事。

  「嗯?」她被女子逗弄那个烨儿的景象引得不住发笑,分神听到他的声音,转首瞅著他,她的神态开朗,彷佛什麽事情也没有。

  「不……没什麽。」

  突然间,他表情转冷,没有说下去。

  她望著他好一会儿,才移开注意。

  那天,她吃得好饱,笑得好开心,是师父过世以来,她最最愉快的一次。

  ***

  後来,那两人还是陪著张小师往北走了三日才分手。

  「他们人真好。」说是顺路,但她知道他们是特意陪她的。张小师握著缰绳,在女子的教导下,已经能顺畅的驾驭马车。她害羞地笑笑,「分手的时候,我差点哭了呢。」

  沃英在马车里,抬起自己的手瞧著。

  「还好妳没哭,不然就从肉包变汤包。」翻覆半透明的手掌,他蹙眉观看。

  「我才不是包子!」她拉长脸。人家明明说是饼的。

  「妳揽镜照照就晓得是不是了。」不跟她争论,他坐直身,道:「本来寄望那道士,没想到他比妳还糟糕,不懂法术还大肆招摇,不仅敛财更骗色。」

  她睇著马儿摇晃的尾巴,半晌後,牛头不对马嘴:「这匹马温驯脾气好,又听话又耐跑,真是帮了不少忙。」

  沃英望著她的背影,和那几缕杂乱、随风飘扬的发丝,眸色渐渐转深。良久良久,他缓慢地道:「妳知不知道……为什麽这种作恶的假道士不仅处处可见,还能如此大摇大摆?!」眯起眼睛,他开始字字句句清晰道:「现今在位皇帝偏好方术,因此错信佞臣,误用小人,无能至极;多少术士只需玩些花样便能加官晋爵,此怪诞现象令得更多有心人想藉此取得荣华,皇帝不理政事,醉心斋醮,导致民不聊生,他不仅昏庸,更贪淫,曾经连宫女都想在夜半趁机勒死他。」

  张小师只是瞪著往後倒退的黄土地,什麽都没说。

  他的视线缠绕住她,不因背对而有所影响。

  「宫中因而风气盛行,百姓则由於过於困苦而想求助於神明,所以,这般欺人术士就越来越多,多到混淆黑白,没人能分辨是非。」

  她一颤,紧握的绳子在掌心烙出痕印。

  「我都差点忘了,妳做的事情跟他们有什麽两样。」

  她不发一语,抿咬唇瓣。他的神情倏地阴沉,冰冷道:「告诉妳,我最痛恨的,就是这种只会骗人的江湖道士。」

  喀答。

  车轮碾过石子发出声响,他们两人间那本就薄弱的桥梁,随之断裂。

  第五章

  结果……还是回到原点。

  他不当她是什麽伙伴朋友,只是可悲孽缘让他不得不暂且忍耐;她则必须带他回去,等时候到了就分道扬镳,一拍两散。

  原来他有时会态度恶劣,跟性子怪异无关,完全是因为他厌恶她。

  心里沉重起来。她想告诉自己别在意,却无法收拾那种失望消极的情绪。就好似,她迎著笑脸慢慢地增加对他的好感,他却狠心回打了她一巴掌。

  把马和车篷木架等等东西卖了,张小师走回歇脚的凉亭。再半天路程就要进城,马车已经用不到,在大街上驾著走也不太方便,所以必须先卸掉。

  转头张望著,不见那家伙踪影,她略不安地奔出凉亭,寻到他就站在小山丘那头,才呼出口气。抬手擦了擦汗,朝他那边走去。

  「可以走了。」站在他身後,她开口。

  从那天开始,他们不再能像之前那样自然地吵吵闹闹,她不晓得问题是出自她或他,总之是回归到一种如陌生人般的疏远和淡薄,这样僵硬存在的冷漠,比起有所争执的时候更糟。

  沃英沉默,回身看了她一眼,然後越过她而去。

  张小师也不知说什麽才好,只得撇撇嘴,跟在他後头。拿起行囊背好,她一边解开腰边竹筒罐的盖子,让小乖透透气,顺便喂它吃食。

  「唉……小乖,我能说话的对象,又要只剩你一个了。」她小声对著竹筒子道。瞅著前头的身影,在日阳的照射下,似乎更为纤薄透明。

  她微微皱起眉头。

  「沃英。」出声唤著。

  沃英侧首,睇她,接著继续回过脸往前走。

  张小师抿著嘴,实在搞不懂他。

  他不会不睬她,相反的,只要她出声,他一定会把视线落至她身上,但是除了这一点点宛如施舍般的目光之外,就什麽也没有。

  若说他是在跟她冷战,这样形式的也太过奇怪了;还是他生气归生气,但压根儿还是爱瞧她?

  ……这种自嘲似的安慰,她真笑不出来。

  除了师父外,她没跟人在一起朝夕行动这麽久过,之中相处的态度和心境,对她来说新鲜有趣却也有些艰涩。

  例如,她讨厌这种沉默的气氛,要怎麽才能跟对方和好?

  「沃英,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试著和颜悦色问,语气却紧张呆僵得像是随口提起,例行公事。

  「没。」简明扼要。

  「可是你看起来好像又更『淡』了。」她前些天就有点感觉了,天色过暗的时候,她还以为他就要这样消散融化了,害得她白担心又穷紧张。

  到底是错觉还眼花?抑或者,他身上根本又出问题了?

  「是吗?」还是那种可有可无的回答。

  这究竟是他的事还是她的?她暗暗吸气,压下逐渐升高的恼火。

  「我在想,你外观上的变化,一定跟你自己的身体有关。」行在乡间道路,她跟上他的步伐,认真望住他腊黄凹陷的脸颊,道:「可能是因为你的身体没有被照顾好,所以使得你开始憔悴,进而连你的魂魄都被影响到。」这是她躺在床上推敲几晚,所思考到最合理的解释。

  他没说话,却还是看了看她。

  「你有没有在听啊?」那态度,让她有一点点灰心,却还是板起面孔。「这是很严重的,像你这样三魂七魄不在躯壳里,时间如果过得太久,也是有可能因此危害到性命。」到时候不只魂魄塞不回去,牛头马面都会来抢人。

  沃英半抬睫,先是望著天空,而後垂首,伸长了颈子,四目靠近到让她吓了一小跳。他没有惯常的狡猾微笑,只是冷凉道:「既然如此紧急,那你还在这边罗嗦什麽?」拖慢速度!

  她说的他不会没想到,就因为魂体脱离这样不正常的事情太过诡异,他才急欲知道在出自己身体上造成什麽後果,或者是有人正在动手不利於他,所以赶著回去找办法补救或恢复。都已经要到了目的地,她现下居然还在跟他讨论最原本的理由所在!

  张小师被他毫不留情地丢回了话,不自觉停下步伐,楞站在原地。

  他却恍若未觉,自顾自地向前。

  张小师握紧拳头……这会儿是真的,恼了!

  「什……什麽嘛!」她将肩上的包袱扯下,使尽力气朝他扔去!当然是没有击中任何东西,掉在黄土地上还弄脏了,这令她更加气馁,放大声量道:「你怎麽那麽自私啊!我爬墙找人,我四处打听,我帮你帮到现在,你有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谢谢?我又不求你对我烧香膜拜或者送、送什麽匾额,但你至少要对我好一点啊!你说痛恨我这种人,我也知道自己不对……但、但是……我……我又没办法……」骂到最後,她破了嗓,眼眶也红了。

  一股委屈涌上来,再也忍耐不住,她索性就地蹲下,抱住自已膝盖,耍赖不动了。

  沃英错愕!没料到她竟然会这样闹脾气表示自己的不满。四周路人虽然不多,但可也都是些纯朴的农夫农妇,个个投以可怜眼光,一副「这孩子怎麽疯了」的悲悯表情,他怕再等会儿,她不是被抓去关,就是被架去看大夫。

  「别闹了。」没遇过此等情况,他好勉强才挤出三个听来不怎麽样的字。见她不搭理,他只好走近她,又讲了次:「喂……妳不要杵在这儿挡人路。」就差那麽半天脚程,可别在这儿功亏一篑。

  她猛地抬头。

  「我才没有挡到人家的路!」馀光瞥到农妇甲乙正走过,被她的突喊吓了一大跳。她悄悄地往旁边挪了两步,重新瞪住沃英,她吸著鼻子,「我十三岁的时候就得一个人想办法谋生,你有没有找过工作?像是来历不明或者没有父母的孩子,根本没人要雇用,而且我是女孩儿,不像男孩被人认为可以干粗活……他们自己都快养不活自已了,谁有能耐管别人?顶多赏你几颗馊掉的馒头,打发你走,要你别再上门干扰他们做生意……你不是说过咱们压根儿是不同的人,你这麽富裕,所以不懂生活困难的人那般辛苦生活……我知道我自己这样很坏,但是你真以为我喜欢骗人吗?」她每天都生活在反覆的矛盾中,谁又来了解她的自责和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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