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声点,别吓着白姑娘。”上官清云叮咛着,虽然知道好友本能反应极佳,但就是对人情琐事没辙,却也没瞧过,他发这么大的火。
“我就是要大声,怎么样?”徐厚咆哮着。
“那也先让白姑娘入内休息。”上官清云好心的说着,对着秋霜露出抱歉的一笑。“白姑娘跟工部侍郎袁大人的公子有婚约,这几日就要拜堂成亲了,你现在吓坏了新娘,到时候怎么向大人交代?”
倏地,徐厚全身一僵。
有好一会儿,他就这么站在原地,惊得双眼发直,简直僵硬得像是一座石像,连呼吸都停了。
然后,就在上官清云几乎要伸手,去推推他的肩膀,测试他是不是站着昏倒的时候,他突然有了动作。
徐厚很缓慢、很缓慢的转过身,眯眼瞪着小脸煞白的秋霜,眼里迸着可以刺穿人的杀气。
“你跟工部侍郎的儿子有婚约?”
她咬了咬唇,没有回答。
“回答我。”他的声音平滑如丝,却透露着危险。
她深吸一口气。
“对。”
“你是有婚约的?”
“对。”
“你却始终没跟我提过?”他的目光愈来愈严厉。
“我为什么要跟你提?”她倔强的抬起头来,毫不畏惧的瞪回去,拿着他说过的话当武器,扔回他的脸上去。“你不是说了,只要交差了事,之后就不再管我了?那我的婚约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徐厚呼吸一窒,怒极反笑,狰狞得骇人。
“好!”
他大叫一声,宽厚的大手一探,牢牢抓住她的手腕,拖着她就离开大风堂的门口,一步又一步的朝着城中央的方向走去。他用的力道极重,甚至弄疼了她,半点也不知怜香借玉。
上官清云在后头,连忙扬声问着。“徐厚,你带着白姑娘要去哪里?”
他置若罔闻,也不顾好友的询问,径自抓着秋霜,大步往前走去。
一路之上,像是货物一样,被强拉着前进的她,不断的挣扎着,几度想要挣脱他的钳制,却始终不能如愿。那只大手就像铁钳似的,握在她手腕上,捏得又重又紧。
“放开我!”她挣扎着,被拖行前进,甚至好几次差点跌倒。
“徐厚,你听到没有,我叫你放开,你握得我的手好痛!”真的好痛,她都要以为手腕要被他握断了。
沿路之上,两人拉拉扯扯,引来不少人侧目,还有人特地跟了上来,好奇的想要看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走了几条街之后,两人的身后已经聚了一群观众,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们。
过了两刻左右的光景,四周的店铺逐渐减少,徐厚拉着她愈走愈远,来到一处高墙大院林立的住处,每一户的门外,都蹲踞着雕刻精美、气态威武的石狮子,足以显示居住在这一带的,全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
终于,在她的手腕,疼得像是有火在烧的时候,徐厚停下脚步了。
他们就站在,一栋屋宇华丽的大户人家门口。这户人家不论是用砖用瓦,都比左右邻居来得讲究,就连守在门口的护卫,穿的衣裳也比别家的好。
“来人!”徐厚像猛虎般咆哮,对着门口大吼。
早在他气势汹汹,朝门口走来的时候,护卫们就忍不住直往后退,纷纷能闪多远就闪多远,听到他这一声大吼,甚至有人当场脚软,扑通一声就吓得跌坐在地上。
好在其中一个护卫,曾经待过大风堂,还认得徐厚,壮着胆子抱拳迎上前来,挤出笑容问道:“徐大镖师,好久不见了,请问您大驾光临工部侍郎,袁大人的屋府,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他问得战战兢兢,声音都有些抖。
徐厚连哼也不哼一声,就把秋霜往前一推,也不管她痛或不痛,面容森冷、目光冰寒的对护卫说道:“这是你家公子的新娘,我完好无缺的送到了!”
被拉扯得手腕都红肿的秋霜,连骂人的机会都没有,就见到徐厚弯下腰来,正对着她的脸,黑眼直直望入她的双眸,皮笑肉不笑的开口。
“白姑娘,祝贺您与袁公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姓徐的粗鲁惯了,登不了大场面,就不来喝你的喜酒了。”说完,他转身就走。
她站在袁家的门口,一时之间愣住了,甚至忘了手腕上热辣辣的疼。
秋风扬起,门外的几棵银杏树已经转为金黄,澄亮得好似金币的落叶,随风撒落了她一身,染得她头发与衣衫,多了几块缤纷的艳黄。
徐厚就这么走了。
他丢下了她,连头也没回过一次,愈走愈远,最后转过街角,再也看不见了。
秋霜紧紧咬着唇瓣,连眼儿也没眨过一次。
他走了。
他交完差、了完事。
他真的不管她了。
银杏的落叶,一片又一片,撒落他曾走过的街道,掩盖他的足迹。
他真的不管她了……真的……
秋风瑟瑟,她小脸苍白,慢慢的、慢慢的蹲下身来,把小脸埋进衣裳里,就在袁家的大门前,伤心的哭了起来。
第8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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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白秋霜的到来,袁家上上下下欢欣不已,急忙为她梳妆打扮,恢复成娇滴滴的美人儿,当夜就让厨娘施展手艺,设下宴席为她接风洗尘。
其中,最高兴的人,莫过于身为一家之主,官拜工部侍郎的袁兴。
在酒席之上,袁兴还殷勤无比,一直替她挟菜,丰盛的食物在她面前的碗盘里,都堆得快有一座小山那么高了。
“秋霜,你就当这儿是自己家,快吃快吃!”他还不肯罢休,又挟了一根鸡腿,往食物小山上搁。
“谢谢世伯。”她恭敬的说道,早已哭得累了,连拒绝的力气都没有。
袁兴还在乐呵呵的直笑。
“客气什么呢?”他摸着胡子,心满意足的看着她,眼里难掩的贪婪活像是在看着一座金山。“再说,过几天你跟魁儿就要拜堂成亲,到时候就成了一家人了。”
她没有应声,只用筷子沾着唇,甚至没有抬起头来,看看那个坐在身旁,即将跟她成为夫妻的男人。
事实上,她甚至连他长的是什么样子,都没有看清楚。
而她,也不在乎了。
“秋霜,你怎么不吃呢?”袁兴终于发现,食物小山始终没被动过。
“我吃饱了。”她轻声回答。
“怎么这就饱了呢?这一整桌的菜,你明明就没吃几口啊?”
“大概是路途劳累,所以才没有胃口,过几天就好了。”她找了个借口搪塞,毕恭毕敬的起身。“请世伯原谅,秋霜先告退休息了。”
“好好好,快去休息,接着来要准备婚事,还有得忙呢!”袁兴连忙点头,挥手招来一个年轻的丫鬟,仔细吩咐着。“带着秋霜姑娘回房歇息,记得仔细伺候。”
丫鬟应了声,小心翼翼的领着她离开饭厅,来到早已布置妥当的客房。客房的摆设精致,都是喜庆的大红色,预备几日之后就要当作新房。
那满屋的大红色,只让秋霜觉得更累,才刚踏进屋里,她就坐到桌边,疲惫的对丫鬟说道:“你也下去吧。”
丫鬟露出为难的表情。“可是,老爷说,奴婢得伺候姑娘。”
“我要睡了,你待着也累,退下吧!”
“但是……”
“别担心,要是世伯问起,你就说是我坚持的。”她淡淡的说。
眼看秋霜坚持,又想到眼前的姑娘,几日之后就将成为少夫人,丫鬟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拂逆她的意思,只能依言而行。
“是。”
丫鬟福了福身,在离开的时候,还体贴的为她关上门扉。
打从进袁府伺候老爷夫人、少爷小姐,或是来往的高官与商贾,丫鬟见过的人也多了,还是首度遇上,这么随兴的千金小姐,连睡前的打点服侍都不需要了。
随着丫鬟的告退,客房里也静了下来。
太静了。
静得让她又想起了徐厚。
不,其实该说,她一直就没能忘得了他。
极为缓慢的,秋霜抬起手来,褪下长长的衣袖,露出柔嫩的手腕。他白昼时的粗鲁,把她的手都握痛了,即便是松了手之后,她的手腕上也留下红肿,证明他那时握得有多紧。
\"这是你家公子的新娘,我完好无缺的送到了!\"
完好无缺?
想起徐厚说这句话时,脸上僵硬的表情,以及深藏在眸子深处,某种她已经熟悉,却还是辨认不出是什么的翻腾情绪。
他说错了。
哪有完好无缺?他不仅弄伤了她,在她手腕上留下印痕,还让她就像是,被活生生挖了一个大洞似的,只要一想起他来,就觉得好痛好冷。
她一定是在他身上,失落了很多很多,虽然无形,却又非常重要的东西,不然怎么会觉得,整个人都像是空了,连神魂都缺了大半?
从她的心上,牵系在他身上的细线,全都剪不断、理还乱,相隔愈远,就愈是揪心,勒得她的一颗心,都快裂胸而出,直想往他的身边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