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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史官写史,春史写春,不道江湖,不论是非,仅述风花雪月。

  春史一名,早出于江湖六十年前,其来历身分成谜,亦不知其人其貌,然以春册笔法来判,各代春史有四,分封风史、花史、雪史、月史,各传承三代,恪守一年一春册之责,忠实记载名门风流韵事。

  孟春过后,春册入市,雅俗共赏,大发利市、毁人英名——

  故春史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第1章(1)

  春回大地,花儿绽。

  京城南方的揽香草原上,此刻正是百花齐放,蝶飞兔忙,五颜六色的花草开得满山遍野,恍若千万彩锦散落一地,更似雨后虹霓坠落,春风拂过,浓郁的花香几乎要将人迷醉。

  由于要穿越数条溪流才能抵达,揽香草原向来渺无人烟,静谧得就像是个人间仙境,然而一匹黑色骏马却忽然跃过矮石,震碎这片芬芳仙境。

  仔细一瞧,原来骏马上还坐着个男人。

  只见男人面带惊恐,双腿紧夹马腹,不断喝令马儿跑得更快,马蹄无情践踏花草,所到之处尽是花死土飞,惊得蜂蝶东逃西窜,兔儿更是拔腿就跑。

  “唉,你到底还想跑多久啊?”

  软软的娇嗓伴随着春风,忽然在浓郁的花香间化开,惹得男人尖锐抽气,迅速扭头察看。

  “我在这儿呢。”软软娇嗓再次响起。“就在你的前方。”不知何时,草原上竟又多了另一道人影。

  男人脸色发白,紧急将头扭回,果然就瞧见一名少女站在缤纷的花海间。

  少女身形娇小,脸儿不过巴掌大,五官精致又讨喜,荡漾在唇边的笑,说有多甜就有多甜,美丽得就像是尊无邪的瓷娃娃,然而此时此刻,男人只觉得她比妖魔鬼怪还吓人。

  一路上他快马加鞭,已经逃了半个多时辰,可无论他怎么逃,就是甩不开她。

  他所驾驭的黑马,虽无法日行千里,却也是难得一见的精良好马,然而她的速度却更胜马儿,如今马儿已累得气喘吁吁,她却不见任何疲惫,甚至悠闲得像是不曾奔跑过。

  双手微颤,男人索性把心一横,决定来个正面交锋,就算她速度再快,总不会还挡得住马儿的冲劲,待马脚一踹,他就送她上西天!

  可惜少女却看穿他的想法,下一瞬间,一颗木球陡地自小手间疾射而出。

  木球看似无奇,却无预警炸出骇人巨响,马儿受到惊吓,瞬间扬起上半身,嘶鸣踢脚,本能的将男人抛到半空中——

  “啊!”

  男人发出惨叫,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重重地摔入花草里,落地时,还被迫吃了满嘴的花。

  “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这恶贯满盈的采花贼也该束手就擒了。”少女从花浪里走来,她的步履轻盈,恍若蜻蜓点水,小心的没有伤着任何花草。

  而一旁的马儿却依旧踏着惊惧的步伐,不断蹂躏花草,好不容易抓回一些心神,却是一溜烟的循着原路逃走了。

  “呸!”男人吐出嘴里的花,接着强忍着膝间的剧痛,蹭着臀儿,狼狈的往后退去。“我、我和你素不相识,更和你无冤无仇,为何你要如此苦苦相逼?”

  “虽然你和我无冤无仇,不过城里和你有仇的人倒是不少。”少女露出甜笑,自身后抽出一条皮绳。“方员外、钱员外、郭大人、雷大夫、洪师傅都恨不得能将你五马分尸呢。”她点出一长串的人名,好心的提醒他所干过的坏事。

  那些人的闺女全都不幸惨遭他的毒手,有些死了、有些疯了,城里人心惶惶,就怕还有人要受害,正巧她入城落脚,闲来无事,又想试试木球的威力,索性便追上了他。

  事实证明,木球威力还算不错,但若是想对付高手,就得在球里灌入碎刃增加杀伤力;若是想对付一群高手的话,那就得做成木鞠,然后再塞入化骨粉,或是淬心毒。

  没料到少女对自己的底细了解得如此透彻,男人不禁更加惊骇。

  眼看少女愈靠愈近,自己却痛得连站都站不起来,男人只能掏出匕首,奋力射去,可惜后者不过轻轻一个侧首,便轻而易举的躲过。

  “唉。”她忧愁叹气。“若是城里找不着毒蜂,我还真想瞧瞧你被毒蜂螫得满头包的情景呢。”话才说完,粉色绣鞋便狠狠踹向男人的胸膛,瞬间将男人踹倒在芳香的花草间。

  粉色绣鞋甚至不及男人的手掌长,力道却犹如千斤锤,男人怎么挣都挣不开,所有气血被压制在胸口,脸色瞬间变得青白。

  “你、你——你到底是谁?”

  “冬安,今年十八岁。”少女报上姓名,并特地附上年岁。

  男人错愕瞠大眼,本能的朝她胸前瞟去,脸上的神情就好似在寻找那应该存在,却又遍寻不着的——

  哒!

  粉色绣鞋瞬间更换目标,踹向男人脑侧,将男人踹晕。

  “死性不改,找死!”冬安轻哼,拿着皮绳,以利落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将男人五花大绑,捆成了一颗蚕蛹。

  拉着皮绳的另一头,冬安正想拖着男子转身离开,却忽然察觉到一抹不寻常的气息。

  “谁!”

  水眸微眯,精准朝西方某点望去。

  “是我。”一抹黑影瞬间由远至近,赫然是名俊美逼人的男人。

  “爹!”冬安绽开灿烂的笑靥。“您怎么来了?”她雀跃的朝男人奔去。

  “春史进行得如何了?”

  奔跑的身影瞬间冻结。不过短短一句话,便让冬安笑意尽失。她双脚并拢,站得挺直,活像是尊僵硬的石雕像。

  “我正在写、正在写……”她软声回道,眼神却四处飘移,始终不敢多看男人一眼。

  “你接史两年,成天放着正事不做,不是到处胡闹,就是研究机关术,每到紧要关头,才肯拿出纸笔临阵磨枪,你说这样对吗?”男人严厉地问。

  冬安不敢回答,只能摇头。

  “我养你十三年,传授你一身功夫,是为了让你胡闹用的吗?”男人又问。

  继续摇头。

  “机关术又是为了让你拿来抓坏人用的?”

  还是摇头。

  “既然都不是,就不准再漫不经心,自今日起,我要你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尉迟观,想办法揪出他的春事。”

  “尉迟观?”一张再熟悉不过的俊容闪过脑海,冬安重重一愣。“可他不是神官吗?”历代神官可都是“清白”之身,哪来的春情春事可写啊?

  “十天之前,他已卸下神官之职,并离开京城,你连这事都不晓得,还配当春史吗?”男人再次谴责。

  冬安眨着水眸,再次乖乖的闭上小嘴。

  “尉迟观乃是当今皇后胞弟,天赋异禀,能感知未来,可惜年过三十,本命与皇宫相克,才会卸下神官之职,自请离宫。”男人解释道。“既然不是神官,就不必再斋戒禁欲,明年春册,尉迟观之名必在春册占上三页。”

  冬安瞠大眼,随即露出一脸苦相。

  就算尉迟观不再是神官,却不见得会出宫花天酒地,就算他当真出宫花天酒地,有没有那份“能耐”在春册上占上三页,还是个问题呢。

  小嘴微张,正想讨价还价,不料男子却又道:“虽然出宫,尉迟观身侧却有大内第一高手铁硕伴随,这路上你凡事谨慎小心,千万别露出马脚。”

  “可是——”

  “这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否则你这辈子别想再认我这个爹。”

  喝!

  望着自家爹爹,冬安总算明白什么叫做自食恶果。自她接史之后,爹爹便以工匠身分隐居于市,两年来不曾主动找过她,连她都难以掌握他的行踪,不料今日却忽然找上门来,喝令她办正事。

  “写史虽求真实明确,但必要之时,助人一臂之力也未尝不可。”男子淡淡补充。

  冬安一愣,不确定的眨着水眸。

  “助人一臂之力?爹爹的意思是……”

  “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该怎么做,聪明如你应当明白。”男子意味深长的撂下这几句话,便消失在草原上。

  冬安天资聪颖,一点就通,只见她恍然大悟的啊了一声,随即便拖着男人,蹦蹦跳跳的离开揽香草原。

  ※※※

  黄泉山向来以险峻阴冷闻名,山中又有野兽出没,平时人烟稀少,只有村庄里的猎户们会结伴入山猎虎,将毛皮拿到远方的城镇贩卖。

  然而半年前,一批不知打哪儿来的流寇却闯进了黄泉山,当起了山寨王,非但虐杀入山猎户,更肆无忌惮的四处打家劫舍,抢夺村民的钱财榖粮,强掳走村庄里的妇人少女,搞得民不聊生。

  村民无力反抗,只能报官处理,不料那些流寇阴狠狡诈,竟懂得运用地势设下陷阱,官府几次攻山皆是未果,反倒损伤惨重。

  为求自保,村民只能含着血泪陆续迁移至他处。

  如今黄泉山附近的六座村庄俨然已成了空城,而黄泉山也成为名副其实的黄泉地,除了不知情的外地人,再也没人敢靠近黄泉山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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