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顿时把小宁的事抛诸脑后,喜上眉梢地看向太君,
“我在乔府这么久,一直求见太君,可惜周管事说太君身体不适,好不容易今天终于有机会能与太君长谈。”
“格格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太夫人点头。
“这……”格格犹豫道。
“格格,这里没外人,有话就直说吧。”
太夫人言下之意。是也不把她当外人喽?小宁不免心头沉。
“听说太君一双美足,天下无双,我一直很想亲眼目睹,不知今日是否有此缘分?”
“我老了,美不美,也是年轻时候的事了。”太夫人挥挥手,
“还是不献丑的好,怕格格笑话。”
“太君不肯也无妨,”
“三寸金莲,不知太君可否让人为我缠足?”
此话一出,小宁不由得瞪大了眼,她本以为这位格格只是对美丽的小鞋好奇,解解跟馋罢了,岂料她居然想亲身尝试酷刑?
“呵!”太夫人笑了,仿佛早就猜到了她的来意,“格格别哄老身了,皇上圣旨,凡八旗女子,不得仿效汉人缠足。格格家教甚严,怎倒忘了?”
“太君悄悄地帮我,别人怎会知道?”
“只要缠出一个大概的模样,我使知足,不会耽误太君太多工夫的。”
“小宁,你是山西大同人吧?”太夫人忽然换了个话题,“你们山西大同的小脚,也是名扬天下的,每年一度的‘晾脚会’不知倾倒了多少男子,你给格格说说吧!’
“你是山西大同人?”格格惊讶道。
“我……”她有片刻不知所措,然而,聪慧如她。很快便明白太夫人的意思,似是有天生的默契,没办法,谁让她寄人篱不已久,非常懂得察言观色,听出弦外之音。“没错,我虽是大脚,可从小左邻右舍的姐妹都缠足,”她微笑问:“格格想知道什么?”
“缠足疼不疼?怎么个缠法?”
“格格。请您来看看我臀上的伤吧。”小宁说着,勉强褪下裙子,露出皮肉。
永玉格格不解其意,她缓步上前,只见那膏药封贴处肿了一大块,似乎伤得不轻。
第2章(2)
“我今儿个挨了二十棍,只因昨晚偷偷带格格去了彩莲阁。”小宁低语。
“是这样吗?”她倒吸了口冷气,惊讶万分。
“格格你想,我只是违反家规,便落得如此下场,乔家若帮格格缠了足,犯了国法,又该当何罪呢?”小宁劝道:“不是太夫人怠慢格格,实在是不能答应。”
“可是小脚那么漂亮……”
她这等自私之人,又怎会因为顾及别人而改变心意?
“格格只知道小脚漂亮,却不知缠足之人付出的代价,”小宁道:“自幼,我便亲眼目睹缠足之惨事,邻居姐妹的脚被皮条儿勒得鲜血淋漓,还被父母用棍子赶着,在碎瓷片上一瘸一拐地走,每日都哭天抢地的。”
“碎瓷片?干什么用的?”
“这是缠足的工序之一啊,缠好后必须在碎瓷片上行走,方能皮烂骨损,模样定型。”小宁瞪眼吓她。
“别说了……”她惊吓得捂住耳朵,“你、你只看到过程,要想漂亮总得吃苦的,缠好了,便万事大吉了。”
“万事大吉?”小宁不以为然地挑挑眉,“格格若看到咱们太夫人的脚,就不会这样想了。” 、
“什么?”
“太夫人,能否请您褪下鞋袜,让格格一观呢?”小宁斗胆遵:“否财格格是不会死心的。”
“老身本不敢献丑,”太夫人笑道:“不过为了打消格格的念头,也只有如此了。”
她招了招手,身旁的管事嬷嬷立刻跪下,将她的脚袜逐一褪下。一眼,只消一眼,哪怕只是借着朦胧的光亮,也足够把人吓晕。
那已经不能算是脚了,只有大拇趾伸着,其余四趾全数折下,弯卷在脚底。足掌似石头做的一般,僵硬崩裂,呈现死人般的灰色。
“啊!”
“格格,您若执意缠足,数十年后,便是这副模样!”小宁趁机续道:“但您若坚持,乔家上下也只能豁出性命,替格格……”
“不不不!”
小宁偷偷笑了,抬眸问,正巧见太夫人也对着她露出满意的微笑。
今天,是她第一次离太夫人这样近,但说话做事,却像跟随太夫人一世般,只要一个暗示,便知如何对待。
突地,她有种奇怪的感觉,太夫人仿佛就是她的前生。
小宁的伤一天比一天好,多亏了太夫人赏的金创药,不过七日便可下地行走。
不过,自那夜之后,乔眠风却再也没来看过她,哪怕是嘘寒问暖的话也没让人捎来一句,有些不大对劲。
忆起当年她因为他从树上摔下来。他片刻不离地守着她,两人几乎同吃同眠,虽然现在长大了,也不至于如此生分吧?
难道商铺出了什么大事?可府里的人都说爷不曾出门,但他也没待在房中,他到底去哪儿了?
聪慧的她,很快便想到一个可能——每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便会去的地方,那里除了他们俩,府里无人知晓。
穿过小桥流水,她来到南院的槐树林中,这里每一棵树上都有一个鸟巢,是她和乔眠风从小一手搭建起来的,希望那群北归的燕子,能有个栖身之所。
砰砰砰……
她听到断断续续的敲打声,想必,他又在修整那些鸟巢了吧?果然,透过层层叠叶,她看到那树叶间,立着他挥汗如雨的身影。
他打着赤膊,华贵的长衫抛到一旁,露出光亮结实的肌体,没人知道乔家少爷纤弱的外表下,原来还有着这样一副躯体,除了她,
“爷——”小宁在树下站定,唤了一声。
“我就知道除了你,没人能找到这儿。”乔眠风瞥了她一眼,冷狰地答。并没有停止手边的动作,继续敲打。
“爷,你在生气吗?”如此强烈的情绪,她怎能不察觉,只是感到这怒气有些古怪,“在跟谁生气呢?”
“你说呢?”他却反问。
“难道……是在跟奴婢吗?”小宁玩笑道:“奴婢哪里得罪爷了?”
“永玉格格回府了,你知道吗?”乔眠风露出一抹愠色。
“知道,她走了好几日了。”她颔首回答。
“那她为什么走了?”
“爷,瞧您说的,难道人家格格永远住在咱们府上不成?自然是要回去的。”
小宁依然微笑。
乔眠风忍不住一声大吼,“她走了,你高兴了吧?”
这突如其来的责难让她霎时怔愣住,半晌回不了神……所以,他真的是在生她的气?他以为是她赶走了永玉格格?难怪这些天他都没去看她……
“我为什么高兴?”小宁依旧满头雾水,永玉格格离开或者留下,与我有什么干系?”
“你还装!”乔眠风跃下树,狠狠盯着她,“难道不是你帮粗奶奶把她赶走的吗?你明知道我喜欢她,为什么不多制造机会让我与她相处,为什么要急巴巴地把她赶走?”
从小到大,她都投见过他这副表情,憎怒得仿佛要将她撕碎一般。所以,她在他心目中真的一点儿地位也没有吗?一个陌生的永玉格格,就能让本来感情很好的他们决裂成这样吗?
“爷,你也该去打听打听,”小宁满腹委屈,眼眶蓄满泪水,“就算我有一百个脑袋,也不敢在格格面前造次啊!她到咱们府里,原是想请太夫人替她缠足,太夫人既然没有答应,她自然也就回王府去了,怎么能算我们赶她走呢?”
“你总算说到关键了,”乔眠风讽笑,“既然她想缠足,你们为什么不帮她?
祖奶奶不帮也就罢了,你为什么也在一旁跟着瞎起哄?”
“皇上有禁令,满族女子不能缠足,咱们若是帮了她……”
“少拿皇上禁令当借口!’
“那么爷,你倒是替我说说,我为什么不帮她?”小宁百口莫辩,从小到大,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不讲理,没搞清楚状况就认定是她的错。
“因为你嫉妒她!”乔眠风忽然抬眸,凝眉肃然, 一字一句地道…“你怕她留下,做了正牌夫人,将来就没你这个小妾的地位了!”
小妾?她瞪大双眸,她愕然直立,久久小能回神。
没错,她的确从小爱幕他,可是从来没有过非分之想,也以为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心思……
为什么,本来隐瞒得好好的感情,像被掘开的井水,不停地往外冒,打得她措手不及,意外又震惊。
“没话说了吧?”乔眠风睨着她,一脸鄙夷,“祖奶奶说,要给你开脸,放在我屋里做姨娘,我还奇怪她怎么忽然有这个心思,原来是那晚你在祖奶奶面前立了功。”
“开脸?做姨娘?天啊,这下她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分明不是这样的,偏偏一切的一切,都朝向会让人误会的方向发展。
“沈小宁!”
乔眠风从投这样连名带姓地叫她,这样的称谓,让她感到两人积少成多的感情瞬间化为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