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的欢欣、多么的快乐、多么的……令人艳羡!
是的!她艳羡,艳羡着他们的性情相近,艳羡着他们的兴趣相合,艳羡着他们看起来是如此的男俊女俏,如此的登对。
反观自己……
终究也只不过是个受尊崇的师姐罢了!
一个性情清冷、个性沉闷,始终等不到心之期盼却早已被人遗忘的那只纸鸢的师姐。
想到这里,她涩然一笑,强迫自己将那黯然而情伤的目光收回,眼眸微垂的静静喝着清香中带丝微苦的茶水,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早已落入暗处一双饱含兴味的锐利眼眸里。
歇息了好一会后,她不让自己把注意力转回欢快放着纸鸢的师弟妹身上,眸光往周遭扫了一圈,这才发现茶棚右方不远处有家字画摊。
心想着闲着也是闲着,沈待君决定逛逛字画摊去,当下起身来到字画摊前,视线却瞬间被挂在摊架上的一幅字画给吸去,怔然的目光迟迟无法移开……
「姑娘对这画有兴趣吗?」字画摊主人——一名身形瘦弱、气质斯文的中年书生察觉到她的视线所及之处,不待她回答便微笑着将那幅字画由摊架上取下,轻捧着送到她的手中。
其实那字画并无绘有什么气势磅礡的大山大水,只是单纯的画着一汪江水,水上孤舟远去,舟山隐隐有抹男子背影,而江畔倚树独立的女子目光迷蒙的遥望远方孤舟,神色孤寂的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至于画的左上角空白处则题了两句古诗……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蓦地,一道低沉的吟哦声忽地响起,让原本还处在恍惚中的沈待君猛然惊醒回神,迅速转头朝声音来源看去,却见已多日未曾现身的黑风堡少主竟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边,薄唇噙着显而易见的嘲意吐出画上所题的两句古诗。
知晓眼前这人的心思诡谲,性情难测,此回现身也不知是何来意,沈待君不由得神色一敛,彷佛先前的的恍惚不曾存在,波澜不兴的噙着一贯的浅笑开口了,「原来是应公子,好些天不见,一切可安好?」
「挺好的。」冷冷的看着她,应孤鸿恶意的笑道:「尤其是瞧见了你,那就更好了。」
哼!这些天来,他一直忙着追查某件事却始终没有结果,除了原本就已知道的外,一点新线索都没有,心情正差着呢!
没想到一返回杭州城,就让他撞见了她黯然神伤的痴望着那个「嫩小子」的眼神,顿时挑起了他难得的兴致,于是便隐于暗处观察,也因此愈看愈是兴致盎然,心中起了猜疑。
接着又见她心神恍惚的站在字画摊前呆看着某幅字画,久久无法回神,让他不由得大感奇怪,终于忍不住上前查看,结果……
唇角勾着笑,应孤鸿在瞧清画上所题的两句古诗后,再回想她先前黯然痴凝的神色,原本心中的猜疑霎时得到证实,让他多日追查无果的恶劣情绪在瞬间消失无踪。心下不禁大乐不已。
呵……这下可有趣了!
沈待君不知他复杂诡谲的心思,也不知他现身接近自己所为何来,但却深深明白此人绝不会无聊到来与自己闲话家常,所以戒慎而礼貌的温声道:「虽不知应公子此话何意,但你开心就好,若无其他事,恕在下先走一步。」
话落,她放下手中的字画,正欲转身离去之际,却听那似嘲似讽的嗓音再次扬起——
「沈姑娘,这幅画你不要了吗?」拿起她舍下的字画,应孤鸿佯装很感兴趣的欣赏起来,嘴里还不忘刺激一下对方。「我瞧你似乎挺喜欢的。」
他……知道了些什么?
沈待君心下一凛,目光微闪,可回过身时却只是镇定的微笑着。「我想应公子这般细细的欣赏,肯定是比我更加喜欢,我就不夺人所好了。」
如此不愠不火的回应,应孤鸿却勾起了笑。「不过画的意境可得衬上人的心境才更显价值,不是吗?我想沈姑娘比我更加适合拥有这幅画。」
有种被看破隐匿心思的惊恐,沈待君的脸色在瞬间发白,心中慌乱至极,向来波澜不兴的眼眸此刻却盈满了仓惶与不安,可却还得强自镇定的笑道:「应公子,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还想装蒜?
冷哼一声,应孤鸿这人有个恶劣的癖好——完全见不得人顺心无事一身轻,如今既然让他抓到了把柄,就更想恶狠狠的撕裂她脸上强装出来的清冷、沉静的假象,所以他恶意更盛的笑了,「三个人中,总有一个会被落下的,不是吗?」
暗藏讥讽的反问,他装模作样的为她叹息。「更何况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姐弟,那种被落下的孤寂失落感就更加强烈了。」
他果然是知道了!
原本就苍白的脸庞如今更是毫无血色,沈待君不知他是怎么得知她不欲人知的秘密,但却也不愿任由他奚笑、玩弄,于是……能稳住心神后才冷淡的响应。「是否被落下,又是否孤单失落,我想那都与应公子无关。」
见她冷着脸,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应孤鸿尚还不满足,嗓音低柔的在她耳边轻笑,「你说,我若是将你这番情意转达给令师弟知晓,算不算是功德无量呢?毕竟有可能促成一段好姻缘呢!」
让师弟知道她隐于内心深处的情思?
不!不行,绝对不行!
若是师弟真的知晓了她的心意,或许他们连单纯的师姐弟也做不成了。
眼底迅速闪过一抹惊慌,沈待君不安的轻咬着唇瓣,侧身避过他吹拂在颊边的气息,深幽黑眸一瞬也不瞬的直凝着眼前心思诡谲难测的男子,弄不清他究竟意图为何?「应公子,你到底想怎样?」
「怎样?」扬起眉梢,应孤鸿眼尖的瞄见远方空地上的某「嫩小子」似乎已发现了这边的异状,正气急败坏的丢下纸鸢,满脸焦急的急掠而来时,他笑得更欢悦了。「不怎么样,只要你现在亲口承认,那我就不为难你,也不对你那师弟透露一字半句,如何?」
这男人明哄暗逼的,难道就只是无聊的想听到她亲口承认自己对师弟的情意吗?
柳眉微蹙,沈待君实在不相信事情会这么简单,但自从被戳破心思后,她就一直心慌意乱,脑袋乱轰轰的一片,就连表面上的沉稳镇定也只不过是强装出来的,实际上她早已无法思考!
所以听他答应不对师弟透露一字半句后,就算提出的条件是如此怪异,她在心慌意乱下页难以多虑的点头应允了。
「我承认……」深吸一口气,她白着脸,沉沉的凝睇着眼前的男人,嗓音微颤却坚决的缓缓道:「我对师弟确实有着超乎师姐弟的情谊!事实上,我爱他,是男女之情的那种爱,但那又如何呢?这份情我一直藏在心底,藏得很深、很紧,从不打算让他知晓,也没想让他为难、困扰,这只是我个人的私密情感,我问心无愧。」
压抑隐藏了许久的情感,一旦开了口承认,沈待君像是截堵的河水终于找着了缺口般倾泻而出,波澜不兴的神色看似冷静淡定,可略带颤抖的不稳语调却明白显示出她心中情绪起伏的波涛汹涌。
第6章(2)
「哈哈哈……」蓦地,应孤鸿放声大笑,随即扬眉看着她身后那个急奔而来,却在听闻这预料之外的一番话语后,瞬间吓得浑身僵硬,难以动弹的某人。「小子,你可听清楚了吗?」
她这似嘲带笑的话语一出,沈待君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浑身轻颤,虚弱的几乎要瘫软在地……
不……不会的……不会是她想的那般……不会的……
心下不断的否认,她苍白如纸的缓缓回过头,在那僵凝中带着不知所措的熟悉脸庞映入眼帘时,霎时眼前不由得一黑,身子难以自持的晃了晃,几欲昏厥过去,最后还是靠着坚强的意志力勉强撑住自己,唇瓣蠕动了几下,却始终难以出声。
「唉……有这么个有情有义、深情不悔的师姐,可真是好福气啦!」眼见目的已达成,应孤鸿懒洋洋的勾起嘴角,摇着头,啧啧有声的感叹着,随即大方的丢了一锭碎银给那名中年书生。
「这画,我买下了!」
于是在那中年书生惊喜的道谢声中,他将那字画扬手一抛,在某个受惊过度的「嫩小子」下意识乖乖接住后,挑眉邪笑道:「小子,这画就送给你吧!说不得日后就成了你们的定情之物了呢!」
话落,又是一阵大笑,然后勾着嘴角,异常欢快的撒手走人。
呵……果然欺负人是转变心情的好方法,真是痛快极了!
任由那造成眼前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径自离去,在场两个神色僵硬的某对师姐弟既慌乱又不知所措,根本无暇他顾,一时之间皆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怔怔的彼此凝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