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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匆匆,八天过去,朝廷里的赈灾公文终于下来了,官府动作虽慢,但办起事来倒是有条有理,很快地,本来只有衣穿、有粥喝的灾民们又有了地方住。接着官府又重新计数人口、丈量土地,有些田地,因为地主全家罹难,那些土地就租给原先地可种的灾民们,最初三年,种子跟农具由官府负责供应,第四年起,官府开始收租金,二十年后,若无意外田地则归灾民所有。

  终于,灾民们总算回归正常生活,一切看似毫无异状,除了任十美与焦俏——

  经过这一连串的事件,他们对彼此的爱意更加浓烈了——他们能为对方去死,谁能说他们心中无情?

  但有情又如何?他们还是分房而居,她还是无法接受他的亲近,尽管她爱死了他,恨不能日日携手、天天相随,可无法相拥就是无法相拥……心病,果真无药可医?

  在不知道第几次试图亲密失败之后,焦俏终于领悟一件事——哪怕她再坚强,依然有克服不了的难关,于是,她下了个决心。

  “十美,我想去学医。”一日,她这么告诉他。

  “学医?”任十美很讶异。“你要拜古大夫做师傅?”他以为她很怕古大夫的。

  “谁要拜他做师傅了?”焦俏每回想到他,心都会抖一下。可她现在还想不到,她日后拜的师傅,比古大夫要可怕一百倍。“我是说,我要离开烟城……”

  “你要走?!”他震惊无比,抽口道:“为什么?你无法接受鱼水之欢,我可以忍,或者我做错了什么,我改,但是……”

  “十美、十美、任十美!”她看他太激动了,忍不住喝止他。“你听我说完好吗?”

  他脸孔胀得通红。心爱的人要离开他,要他如何冷静?

  “十美,”她尽量放缓语调说:“我爱你,我真心期望你能幸福,可这样子的我,根本无法给你带来任何的快乐……”

  “我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感到无比幸福了。”

  “可你会担心、你会忧伤、也会难过,为什么相爱相惜的两人,却一生无法相拥,你不觉得很遗憾吗?”

  “我承认自己很在乎这件事,但比起你离开我,根本微不足道。我情愿做一辈子童男,也不要你离开我。焦俏,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我一定立刻随你入黄泉,倘使是我先走,我绝不过奈何桥,哪怕三年、五载,甚至是十年、百年,我也要等到你,和你再一次携手。”他性子本就有些偏激,在对她的执着上,更是强烈无比。

  “那你就等等我。”她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递给他。“上天不会因为我们真心相爱,就让我的心病自然痊愈,但一直困在这里,我想我根本克服不了心里的障碍,我需要一些时间,或者换个地方生活,再从中找出治愈心病的方法,所以十美……这是封离缘书,倘使有一天,你等不下去了,你就再找一个喜欢的人,和她一起,快快乐乐过一生,或者……”

  “我知道了。”他咬紧牙根,不让眼泪流下来。“我说过了,我爱你,永远只有你一个。所以我尊重你的决定。我等你,不管多久,我都不会再娶,因此根本不需要这封离缘书,我任十美一辈子只认定你焦俏是我的妻——”

  “不!留着它。”看他要把离缘书撕掉,她赶紧阻止他。“我这次出门访师,也不知道多久才会回来,或是能不能平安归来?所以……留着它可能有用呢……”

  “可以,你要我留我就留,但焦俏,倘使有万一,我要你记住,不管谁先走,奈何桥边,务必相侯,莫失莫忘。”

  “我会的,我保证。”

  她终于离开了,踏上寻找心药的路程。

  她没有回头,因此她没发现,在她身后,任十美目送着她离开,双眼缓缓落下泪水……

  尾声

  四年后,焦俏终于从她那个比古大夫可怕百倍、疯狂千倍、癫狂一万倍、绰号“赛医圣”的师父手中出师了。

  她迫不及待地离开槐树村。妈的,这年头是不是做大夫的都要如此疯狂,否则就不算名医?

  后来,她在江湖上混了几年,才知原来赛医圣就是昔年鼎鼎有名的鬼谷五子之一,“医圣”卓不凡,传奇中的传奇。

  好啦!她认可这样的师傅可怕是有道理的,谁教人家厉害呢?这个世界,拳头大的人作主,她一尾小可怜,只能乖乖被欺负。

  她四处流浪,有时去义诊,厌了,便背起长剑,做个快意恩仇的女侠,乱管闲事,把江湖搅得乌烟瘴气。

  但其实她最想做的事是回烟城,回到有任十美的地方,可她不敢。这么多年了,她每天都想着十美,几乎没有一晚能够好好入睡,总是思念他,哭着睡着,又莫名其妙落了一枕头眼泪地清醒,然后独坐到天明。

  相思像张网,将她捆得密密麻麻,几乎透不过气。她好几次都走到烟城城门口了,又慌慌张张地逃了,因为她怕,怕万一自己的心病至今未愈,她拿什么脸去见十美?

  直到她参加小师弟的婚礼,偶然与弟媳妇谈了几句,那时,方笑颜笑着对她说:“师姊若当场将那两人狠狠揍上一顿,消了心口怨气,兴许那结早就解了,又怎会自苦多年?”

  “可……那又不是十美的错……”她无法相信,多年来困扰她的心病居然是因为愤怒,难道她的妒忌竟如此深浓?

  “错不错不是重点,重点是,师姊乃直率之人,心里有疙瘩不发泄便不痛快,那为何要忍着?苦了自己、也苦了对方。”

  对啊!焦俏突然发现自己真蠢,那年,当她看见惜春使计欺侮十美时,她真恨不能杀了惜春,但看在她已卖身入任家,大夫人又十分宠信她,因此,她只是轻轻教训了她一顿,便饶了她。至于十美……她气死这个笨蛋了,都跟他说过几百遍,惜春对他别有所图,他也不知道警惕,弄到差点被人……总之,当时若非在任家,得留点颜面,她就直接拆房子泄愤了。

  不过,后来她还是什么也没有做,因为舍不得。她太爱十美了,爱到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她平时凶狠,却是那种一头栽进情海,哪怕灭顶也在所不惜的人。

  她如何忍心伤害他,所以她拚命忍着、忍着,忍到最后,便成了她心底一个结,并且随着时光日久,那个结越打越深、越打越乱,最终,她作茧自缚了。

  “事情原来竟是如此简单,哈哈哈……”她大笑良久,那日的喜酒,她痛饮了近三十斤女儿红,大醉三日。第四日清醒,也不与主人告辞,便快马加鞭赶回烟城了,性子果真如方笑颜所说的直率。

  焦俏没回自己的家,也没梳洗,一身狼狈便去敲任府大门。她相信十美对自己的爱,他必定未再成亲,所以她这正牌少奶奶也直接找上门了。

  谁知这么巧,她才敲一下门,那门板便打开了。

  任十美站在那里,笑盈盈地看着她。他其实始终暗中注意着她,当然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

  她也回望着他,多少年了,他依然如当年初见般光华灿烂,不过眉宇间添了一点硬朗,更增魅力。

  她的心怦咚、怦咚跳了起来,浓烈的爱意盈满胸口,几乎要冲出来了。

  她忍不住怀疑,自己怎么舍得离开他如此之久,她是这般恋着他……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根本不足以形容她的相思,她是一天想他三百回也不厌倦的。

  她抿了抿唇,几度想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是他打破了僵局。“回来了?”

  很平常的一句话,仿佛她根本不是离家数年,只是出去散个步,很快便返抵家门。

  “累了吧?你想先洗个澡,再吃饭?还是先吃饭再洗澡?”他说。其实他真的不觉得她离开很久,因为这几年,他一直派人暗中跟着她,偶尔自己也会偷偷相随,只是不让她知道罢了。他看见她学医的辛苦,看见她行医时的快乐,看见她行侠仗义的豪气,看见无数不同于在任府、在烟城时的焦俏。

  他发现她不管是什么模样,都是如此美丽,深深吸引着他,他庆幸自己放她飞出去,不仅开阔了她的眼界,也让自己更爱她。

  浓情就在两人不得相见,只能暗地偷望、相思时,不停地增加,直到他们再也承受不住,焦俏终于回来了。

  任十美的身体微微发颤。他太兴奋了,好想高声吹呼,他的妻子终于回来了。

  但那样会吓着她吧?所以他忍着。

  焦俏看他故作镇定的样子,禁不住想笑。这家伙,还是这么闷骚。

  可他忍得住,她却没有那么好的耐性。她缓缓地走向他,一步、两步、三步……终于,她来到他面前。

  “我回来了,十美。”她突然伸手,紧紧地抱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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