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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废话!”马野龙大掌一拍。“我马野龙向来说一是一,从不食言,要不是这场马瘟弄得帮里无法安生,我也不至于——”起了歹念。马野龙忍住底下话没说出,但黝黑的脸上清楚可见他的不甘愿。

  韩天鹤点头,他可以理解。世道就是如此,运气差的时候,一文钱也能逼死一条好汉。

  “我明白,所以我才想帮马大哥您。”他说的恳切。“当然,我也会提出适当的帮助,埠康再借您十万两,归期由您自定,且无保无息。”

  “用十万两换一百万两——”马野龙哈哈大笑。“你以为我会答应?”

  “我赌您会答应。”他坦然直说。“眼下十万两,您可以正大光明告诉全天下人,这款子是您马野龙用您信誉借回来的,而且只要您把我送回埠康,我立刻能提出现银,解您燃眉之急。但一百万两——说真话,埠康虽是钱庄,但筹起来仍得费上十天半月。小弟斗胆说一句,马大哥底下人,还挨得住吗?”

  马野龙眯着眼睛看着他。“我看,你是舍不得花那一百万两吧?”

  “是。”他不避讳。“但另一原因,也是不想马大哥背上掳人勒索的罪名。”

  后边这句话,教马野龙沉吟许久。

  马野龙长韩天鹤十来岁,靠的是精湛养马训马的功夫,才闯出今天成绩,就算土里的竹根也想往上发芽,有谁会希望自己越过越堕落,好好的善良百姓不当,净当个匪贼?

  只是白花花的一百万两银,一得手就是一辈子的衣食无缺,实在是个颇大的诱因。

  韩天鹤心里虽急,但表面仍旧一派安适。他相信自己的眼光,马野龙并不是贪到骨子的人。只要有机会让马野龙东山再起,他不会甘愿当个匪贼。

  当然,最坏的打算,就是等杭州送来一百万两帮他赎身。

  “我考虑考虑。”马野龙说。

  这一考虑,又是两天过去。

  第8章(1)

  杭州这边,韩绍花了十天时间,总算把一百万两筹到。

  可难题来了,谁去送?

  被掳的是自己的孩子,身为爹的韩绍自是当仁不让。问题是现在韩天鹤不在,阜康不能一天没人,只能另想办法。

  但如果请钱庄里的伙计领头——不是韩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百万两钱数不小,实在没办法放心。

  几番考量,韩绍只好召集韩家亲戚二十余人,包括红萼还有她爹,大家一起坐齐了商议。

  开诚布公,韩绍把情况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所以呢?”韩绍的哥哥,红萼得喊一声大伯的韩明开口。“你要我们怎么做?”

  韩绍答:“我想问问底下这些小辈,有没有人愿意担起这工作——”

  韩绍话一说完,原本窸窸窣窣不停的屋子,忽地静了下来。在场的和韩天鹤同辈的表亲少说也有十来个,但个个是你看我、我看你,没一个说话。

  瞧这景况,韩绍心寒了。

  想他阜康,发达的时候,这一群人从没忘过来分一杯羹。可阜康一有难,一个个却缩得像只耗子似的,连眼神也不敢跟他对上。

  这就是夸口说愿意患难与共的兄弟!韩绍冷笑。

  一旁红萼瞧瞧左右,发觉没人吭气,急得都快哭了。

  自天鹤被掳,她没一天睡好吃好,一双眼也老是红红肿肿,一看就知她白天夜里,总是以泪洗面。

  要不,她怎么会变得这么憔悴苍白,就像忘了浇水的花蕾,摇摇欲坠?

  韩绍担心她挨不住,原本不让她来,是她坚持听个仔细,韩绍才勉强让他列席。

  韩绍痛心疾首。“你们就这么狠心,宁可见死不救,也不愿意帮忙送银两去救人?!”

  “我说二哥,”韩绍的弟弟,红萼得喊三叔的韩严说话。“天鹤被掳,我们当然心焦,可是您这要求也实在太为难我们了……您看马帮人那么恶,光天化日就把天鹤强掳了去。我们这些人,说身手没身手,带着这一百万两银上路,不是要我们活活去送死!”

  每一个都不愿惹麻烦,纵使是至亲手足,事关性命,也要亲兄弟明算账。

  “所以你们就傻愣愣坐在这儿,什么也不做?”韩绍指着众人骂。

  “话不是这么说——”

  “是啊二哥——”

  “我们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群人纷纷说着,什么前阵子刚拐伤脚啦,还是家里有人生病,得留下来照顾之类的借口说了一堆,吵得一塌糊涂。

  冷眼旁观的阮单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我去。”

  “咦?”屋子里二十几颗头全移到阮单脸上。

  “我说,我去送。”阮单环顾众人,一张脸绷得死紧。“好歹我也是天鹤的岳父,女婿有难,我实在没法坐视不管。”

  这几句话,像扇了在场叔伯表亲一耳刮,众人面色都讪讪的。

  论亲,外家岳父哪亲过自家兄弟?

  可这么多亲人,硬是没一个有肩膀,敢挺身而出。

  “亲家,我怎么好意思让你去!”韩绍一口回绝。先不论阮单年纪,单看他拄着拐杖的样子,就怕他挨不了长途跋涉。

  “不然就我去吧。”红萼自他爹身边站起。她这话已经在心里憋很久了,开头一发现众人都不吭声,她脑力就转着——既然没人敢去,就由她来吧!“就像刚才三叔说的,大家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那么我一介女流,也差不了多少——”

  “不行!”韩绍跟阮单同时喊。“你不能去!”

  红萼迸出泪来。“可是天鹤已经被马帮的人带走快十天了,一点消息也没有,爹!我真的没办法再等下去了……”

  自个儿的夫婿自己救——还有什么事比这更理所当然的?

  “不行!”这事两个老的都不答应。“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去!”

  “爹——”泪流满襟的红萼跪倒在地。“算红萼求您俩——”

  韩绍红着眼眶拒绝。“红萼,你有这片心,爹很感动,但不行的事就是不行!要是你在路上有个万一,你说,你要我拿什么脸跟亲家、还有天鹤交代——”

  “我看还是我去——”阮单又说。

  “你也不行——”

  就在屋里吵成一团的时候,几名仆役的欢呼声突然传了进来。“老爷、少夫人,您俩快些出来,看是谁回来啦——”

  一屋子人全挤了出去。

  红萼一见远远跑来的人影,眼泪也顾不得抹了,裙摆一拎立即冲了出去!

  老天!是天鹤!

  “天鹤!”她又哭又叫地扑进来人怀中。“天鹤——老天爷——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韩天鹤抱着亲爱的妻子,心怜地看着她憔悴的面容。“老天,红萼,瞧瞧你瘦的……这几天,你一定很难捱吧?”

  “我快担心死了——”不顾身后还有一堆人看着,红萼忘情地吐露这十天来的煎熬。她从不知道,原来漫无头绪等待的滋味会是如此难熬,简直就是度日如年。“要是你有什么差错,我肯定也活不了了……”

  “傻瓜。”他红着眼眶抚着她发,就知道她会哭得肝肠寸断,他才要想尽办法平安返家。“我不是跟你发过誓,绝对会安然无恙返回你身边?”

  “呜呜……”红萼哭得不能自己。积累多日的忧虑与担心,只能靠滂沱的眼泪发泄。

  尾随在后的韩绍静静地等到小俩口倾吐完相思,才招手要儿子进屋里说话。

  直到这会儿,韩天鹤才发现一干叔伯都在。

  “今天什么风,把大伙儿都吹来了?”韩天鹤牵起红萼的手,边看着众人边往屋里边走。

  仍旧啼哭不止的红萼小声说:“大家是来讨论送赎款的事。”

  韩天鹤一望众人,发觉除了爹跟岳父大人之外,其余皆是满脸愧色。

  “怎么回事?”他在红萼耳边低问。

  她摇摇头,算是帮亲戚们留点面子,不肯当面揭穿。

  韩家大伯说话。“既然天鹤平安无事回来了,我想你们一定有很多话想聊,那我们——就先回去?”

  “是啊是啊。”

  几个叔伯一同极有默契的,接连说了几句道贺的话,便一个一个缩着脖子离开了。

  站在原地不动的韩绍频频摇头。“这帮人,我今天总算看清楚他们真面目了!”

  韩天鹤笑问:“爹,您怎么一脸气呼呼的?”

  “我要说了你也会气!”韩绍在厅里坐定,一股脑儿地把方才争论说了一遍。“没想到这一帮二十多人胆子这么小,加起来还比不过红萼一个。她为了救你,刚才还跪下来求我让她去送赎金——”

  天鹤吓一大跳。“你也太大胆了!”

  “有什么办法,”她嘴一瘪。“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被关在马帮,什么事情也不做?”

  “对了,”没走掉的阮单出声问道:“马帮那帮人,怎么会突然间放你回来?”

  “不是突然。”他把跟马帮头儿马野龙商议的条件详述了遍。除了无保无息借给马帮十万两银之外,他还带走马帮兄弟一共五十名,分派到阜康各个分号当护卫。他笑说:“那群马帮弟兄个个身手矫捷,我想分号多了他们保护,最少今年不会再有上门掳人的事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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