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他哪来的爱人?搁在他心上最重要的人,从头到尾,只有她丹禾。
三年前不能保护她,教她差点死在地窖,他愧疚至今,如今再听见有人戏讽她,要他怎么忍下这口气?
“三少,你必须再争气点,至少先把漕运打理妥当,你可以把账本带回家,让奴婢为你分忧解劳。”
她的叮咛话语听在他耳里,却觉得距离好远,远到他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远到他突然想要离开眼前的荒谬境地。
这不是他想要的。
以往,只要他一个眼神,她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可如今,为何他们的心思不再相通?他的疼爱,她感受不到,她的冷漠,让他的心凉透。
以前那般快乐的生活不好吗?她就非得为奴不可吗?
“丹禾,不要自称奴婢。”他突地一把将她搂紧,紧密得不容许她抗拒。
这些年,她连拥抱都不给,让他的怀里好空虚,就连心都空荡荡的。
“三少,请自重。”她冷声斥道,气得发抖,
她正在跟他说正经事,他却是这般不受教!
“我只是想要抱着你、腻着你,这样也不可以吗?”他不放,qnnlliao不想放开这般眷恋的怀抱。
“当然不可以!天底下的兄妹都不会这样相处,更何况我只是个奴婢。”丹禾眯紧了眼,铁了心。“或者是,三少打算把我当成暖床的花娘?”
尹于棠一震,蓦地将她放开。“你在胡说什么?!”她是他搁在心上呵护的宝贝,怎能与花娘相提并论?
她是宝贝,是老天赐给他的宝,他要疼惜一辈子的妹子!天底下的兄妹到底如何相处,他才不管,他只知道他喜欢她,想要腻着、缠着她有什么不对?!
“既然三少不作此看,那么就请三少自重,放开‘奴婢’。”她加重了奴婢二字的语气,要他认清两人身份。
莫名的,尹于棠觉得一切变得好荒唐,他哑然失笑,没说什么,只是垂着长睫思忖好一会,才从怀里取出木雕娃娃,递给她。“拿去吧。”
“……给我?”她迟疑地伸出手。
木雕娃娃不过比拇指大些,雕得细致又栩栩如生,上头扎孔穿了红绳。如果她没记错,大少身边的贴身奴婢红袖身上似乎也有一个,但模样不太相同,她手里握的这个……有点像绑着双辫的自己。
“嗯……”他垂睫想了下,突地笑道。“明天开始,你到大哥那里去吧。”
“咦?”她猛地抬眼,不解地看着他。
“既然你一心只想为奴,那就到大哥那儿去,大哥刚好缺了个人服侍。”他说着,笑容看似爽朗,却藏了阴郁。“这是大哥要我交给你的。”
用大哥的名义,她应该就会收下他亲手雕的娃娃了,对不?
把她交给大哥,他才能够走得放心,才不会一直挂念着她。
丹禾感觉眼里一阵刺痛,但她只是微眯双眼,企图掩去那股热烫难受。
不是她不肯当他妹子,而是她天生奴婢命,由不得她;而他,从不知道为了不让人笑他是扶不起的阿斗,她在背后有多努力地为他打点。
好不容易,老爷将尹府底下产业之一的漕运交给了他,他却天天上自家花楼作乐,笙歌不坠,如今,竟然还不要她了。
思及此,她不禁紧握拳头。
“那真是好极了呢,多谢三少。”她勾着唇笑,笑出眸底一片月华。
“嗯……虽说大哥不管家中产业,但好歹顶了个解元身份,跟在他身边总是比较好。”他想过了,二哥太凶恶,又太会差使人,不是能托付之人,唯有大哥肯定会善待她。
“喔,原来三少的脑袋还能想事呢,真教奴婢开心!”
尹于棠勾唇笑得自嘲。“好了,你回去吧,明天搬去大哥的夏荷斋。”
“多谢三少。”她踉跄起身,临走前又说:“三少,花楼是自家营生,犯不着和客人抢花娘抢得头破血流,否则传出去,老爷夫人都不用做人了……请三少自重。”
尹于棠端正地跪在祠堂前,没答话,只是静静听着她轻巧的脚步声离去。
外传他为抢花娘而大打出手,但实际上,他只是因为亲手雕的木娃娃被陆家大少踩住而萌生怒气罢了。
那本来是要送给她的生辰礼物,如今凑巧变成她到大哥身边的信物……
他想着,笑着,觉得自己真有男子气概,但泪水却潸然落下,只因他好不舍,好不舍……
第2章(2)
***
翌日,丹禾状似毫不留恋地路过春棠水榭,来到位于尹府东院的夏荷斋。
红袖一瞧见她悬在腰间的木雕娃娃,不禁皱起眉。
“红袖,可以请你替我向大少通报一声吗?”丹禾漾着和气的笑,让五官更显柔美甜润。
“进来吧,大少交代过了。”
红袖领着她踏上穿廊,夏荷斋是穿凿架空在大块岩石上头,上有顶台,下头则是悬空,可见穿环尹府各个院落的人工湖泊。
她们拾级而上,来到二楼书房,只见尹子莲懒懒斜倚在窗边长榻上。
“大少。”她勾着得当的笑,福了福身。
虽说这是头一次踏进夏荷斋,但她对尹子莲却是一点都不陌生的,只因在她当尹府千金的那几年,大伙总是玩在一块。
但是面对他,却远不如像面对三少那般自然而轻松。
“你一句大少叫得我头皮都发麻了。”他懒懒瞅她一眼,瞥见她腰间的木雕娃娃。“亏你真能将这木雕娃娃给系在腰带上。”
丹禾愣了下。“奴婢不明白大少的意思。”
“你不觉得那娃娃丑得紧?”尹子莲长发未束,滑落柔白脸庞,更显阴柔。
“……奴婢不懂。”
如此精雕细琢之作,肯定出自于擅长雕刻与墨宝的大少之手,但为何大少会这么说?
“那是于棠亲手雕的。”
丹禾顿时瞠圆美目。
“丑得要命,亏他送得出去……还是他以为能以假乱真,充当那是我雕的?”尹子莲低喃,看向贴身奴婢。“红袖,我雕得比较精致,对不?”
“对。”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只因在她眼里,自家主子就像天神一样完美。
他满意地勾笑。点头缓缓看向一脸错愕的丹禾。
“可、可是三少说……”
“那是他要送给你的生辰礼物。”尹子莲懒懒地倚在长榻上,看向窗外,笑得狡黠。“于棠的手向来拙得紧,竟然异想天开要雕木娃娃,找我讨教,烦得我头都痛了,花了大半年他才终于雕出那只木雕娃娃,指头都快被雕刀给戳烂了。”
丹禾眉眼出现慌乱之色,纤手紧握着木雕娃娃。“大少,我……我可不可以去……”
“去哪呢?三弟都离开了,你回水榭又有什么用?”他邪谑低笑。
“三少离开了?他去哪了?!”
“没说。”
想也没想地,丹禾回头就拉起裙摆奔跑出门,当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冲回水榭时,那里已空无一人。
她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
他明明老爱赖着她,宠她、溺她,这次怎会连离开都没告别,甚至没知会她一声?
是她的态度真惹他厌了?所以,他是真的不要她了……
坐在两人曾同睡多年的床上,丹禾紧抿着唇,任由泪水点点滑落,最终躺到床上低声哀泣。
三少疼爱她,她一直都是知道的。
可是……她不能成为他的绊脚石,她不得不对他坏,这么做,是为他好啊,可是他却不懂,他不懂,所以最终选择的是离开她。
他,不要她了……
她放声痛哭,感觉自己遗失了好重要的东西,难过得怎么也收不住泪水。
尹于棠离开家之后,一路往西而去。
他想要逃离那种令他难以接受的生活,想要藉着出外游走,减少对丹禾的宠溺之情,但思念却缠着他不放。
很想念她。
离家这么远,可他思念的只有她。
拿起纸笔,却写不出他的思念,最终只能草草以几个字带过,寄给娘,望娘别担忧。
***
不知不觉间,三年过去了,他不知道如果再见到丹禾,自己是不是能别像以往那般缠着她,只知道,他想她想得快发狂。
“于棠。”
抬眼,见友人走进他的书房内,尹于棠随手想将桌面的纸笔收起,却迟了一步,硬被抢走。
“哇……”男人顿了下,缓缓放下纸,挑眉看他。“你病得真不轻,这天底下,很少见你这般疼惜妹子的兄长。”
男人长得丰神俊秀,立体浓眉底下有双亦正亦邪的黑眸,一身锦衣华服,看得出出身不凡。
“你在说什么?”尹于棠啐了口,将笔搁好。
“上头都画着丹禾了,还想狡辩?”严风将纸递给他。“你到底要画几张?”
打他认识于棠以来,已经见过无数张丹禾的画像,就像本来没交情,都已经看画像看到像老朋友一样熟识了。
尹于棠怔住,没想到自己又在不经意之间画了十五岁展笑的丹禾……他这是怎么搞的?见不着她,他似乎快要被思念给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