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您早!”见他醒来,小家伙立刻上前几步,站在桌缘对他浅笑吟吟,并且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
“唔……你这么早起?”他有点惊讶,他以为她累了,会多睡一会儿。
“我习惯了,我向来都是这么早起的。”为人佣仆的,哪能睡到七晚八晚、太阳晒屁股?当然得早起,准备伺候主子一天的生活起居呀!
“少爷也很早起呀!我没见过比少爷更努力的主子了,不像别人有了钱就忙着享受,睡到日上三竿也不起身,该做的事都随便应付,尽是挥霍祖产,没几年就坐吃山空,到处乞讨要饭。”
跟着于凡朋在商场上混久了,这类的悲剧,她也看了好几例。
“你是特意提谁吗?”他好笑地看着她。
“我没特意指谁呀,就只是有感而发嘛,我哪有胆子去影射谁呢?”苏盈盈噘着小嘴嘟嘟嚷嚷。
“若是不说,我当你在指我那些堂兄弟呢。”于凡朋冷冷哼笑,提起那帮镇日混吃等死的混账堂兄弟,他心底难免有气。
当初爷爷分家时,大伯与三叔分得的家产,没多久就花用殆尽,然后带着陷入困境的家人到于府来哭穷。
他爹不忍,只好订出按月领饷的规定,避免他们花费过度,连自己家都拖累。
大概是因为羞愧,大伯与三叔还算安分,直到过世前,都靠着那笔月饷度日,也没捅什么大楼子。
只是他们的儿子、他的堂兄弟们就不同了;同自己父亲一样,可领的薪饷已算优厚,竟还整天打他们于家家产的主意。
他们未曾想过,当年若不是他父亲赞助他们,现在他们好几家人,早就在街上喝西北风了。
“少爷,您起身了是吗?奴婢给您送热水来了。”大概是听到里头有动静,婢女赵虹儿在门外轻声喊道。
以往都是苏盈盈伺候于凡朋梳洗,现在她失踪了,总管不得不换个婢女过来。
于凡朋立刻朝苏盈盈使个眼色,聪慧的她不必多问,立刻会意,找个地方躲藏起来,不让人瞧见。
见她躲好了,于凡朋才扬声道:“送进来吧!”
吱呀——
大门开了,赵虹儿端着一盆冒烟的热水走进来。
鉴于昨日白天惹恼了少爷,被骂得狗血淋头,赵虹儿余悸犹存,颤抖的双手捧着烫呼呼的热水晃呀晃地,瞧得从花瓶后探出头来偷觑的苏盈盈胆颤心惊。
啊!小……小心啦!她好几次在心里高喊。
她的动作皆很小心利落,所以在看见赵虹儿端得不稳当时,心里直为她捏把冷汗;直到赵虹儿终于将热水放在盥洗架上后,她才松了一口气。
赵虹儿放好热水后,便转身,恭敬地道:“少爷,虹儿伺候您梳洗吧!”
“不必了,我自己来便可。”他冷冷回道。
因为苏盈盈的存在,现在的于凡朋,很不喜欢别人跨入他的秘密领域,即使是送茶汤、热水进来,他都巴不得他们赶快出去。
“是。”
苏盈盈发现,不笑的于凡朋果然很可怕,只见赵虹儿咽咽口水,完全不敢说第二句话。
她轻叹口气,正想将脑袋缩回花瓶后时,忽然发现赵虹儿的眼,不经意地朝她这儿瞥来。
苏盈盈赶紧缩回脑袋,亡羊补牢地将自己藏好。
“啊——”来不及了,赵虹儿发出恐怖的惊呼。
苏盈盈闭上眼,缩起脖子。
糟糕!虹儿看见我了。完蛋了!
少爷,对不起呀!我不是故意的。
“怎么了?”于凡朋正走向盥洗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听到她的鬼叫,他不悦地转头质问。
“那个花瓶——那个花瓶后头,有个东西会动!”她指着苏盈盈隐躲的方向,好像见鬼般的尖叫着。
“那儿怎么可能有东西会动?你看错了吧!”他故意装得平静,不让她起疑。
“是真的!那东西小小的,跑得好快,好像是……”
于凡朋不由得屏住呼吸。“好像是什么?”
“像是老鼠!”赵虹儿的嗓音里,已透着恐惧的哭音。
她和苏盈盈一样,都怕老鼠。
听到这儿,苏盈盈不知道,是该笑自己并没有被清楚看见样貌,还是该哭被人当成她最讨厌的老鼠。
于凡朋听了,也悄悄松了口气,但脸上仍是波澜未兴,还假意斥道:“胡说!我房里怎么可能有老鼠?”
“是真的!奴婢亲眼看见!它从那花瓶后跑过去,现下说不定还藏在那里。”
赵虹儿惧怕地吞了下口水,抖着嗓子问:“要不要奴婢教福财他们进来抓老鼠?”
“不用了,等会儿我让总管施点老鼠药就行了。”他随口敷衍。
当然,他不可能真要总管来施药,怕会毒到苏盈盈。
“好了,这儿不用人伺候了,你先出去吧!”于凡朋赶忙打发她走。
“是。”怕他的赵虹儿,求之不得,福了福,飞快转身走出他的寝房。
确定赵虹儿真的离开之后,苏盈盈才低着头,走出躲藏的花瓶后,一脸认真忏悔的模样。“少爷,对不住,我太不小心了……”
其实于凡朋一瞧见她那副认错的可爱模样,气就消了大半,但为了她的安全,他不得不板起脸来念她一顿。“你自己也知道错了?”他故意冷着脸问。
“对不住……”苏盈盈的小脑袋瓜,已经快垂到桌上去了。“奴婢只是一时好奇。”
“一时好奇?”他用力冷哼。“你可知道你的一时好奇,会导致什么严重的吗?如果你自个儿,都不在乎会不会被当成妖怪,抓去火烤水淹,那我还替你担心什么?”
苏盈盈什么都不怕,就怕他生气;他一气,往往就要气上好一阵子。“真的很对不起,少爷!奴婢真的知道错了……”
小丫头说着,竟然好像快哭了。
说来奇怪,赵虹儿哭了,他只觉得心烦,但她哭了,他却有种心口揪紧的怪异感。他,并不想看到她哭……
“好了!我不生气,但你也别哭了;要是你真的给我哭了,我才会真的生气。”
于凡朋恫吓她。
苏盈盈一听,吓得泪水立刻缩回去。
她猛摇小脑袋,嘴里不断说着:“好!好!我不哭了,不哭了。”
“嗯,很好。”于凡朋转身走向盥洗架,继续去做方才想做但被打断的事。
“我来伺候少爷吧!”
“不用了。这么大盆热水,你怎么把布巾拧干?”还是他自己来就行了!
身后立刻没了声响,他停下脚步,狐疑地转头,看见小小人儿正蹲在桌子上,低垂着头,手指在地上画图圈,四周满是灰暗的线条。
“奴婢真是没用,什么都帮不了少爷……”呜呜。
于凡朋无言又无奈。
闭闭眼,他重叹口气。“好吧!我把布巾拧干,你来帮我擦行吗?”
“行的!”只见方才还要死不知的小家伙,立刻生龙活虎地跳起,嘴儿咧得开开的,精神奕奕地朝他跑来,半点也瞧不出悲伤之色。
好哇,她在阴他吗?于凡朋眯起眼,可心里倒是没生气。
这丫头以前这么活泼吗?
他歪头想着,想不起她曾经露出冷静,或镇定之外的表情;发觉她原来也这么多心眼,他不由得觉得好笑。
看来经此一事,不但他,连她也变了不少。
他无奈地扯扯嘴角,算对自己苦笑,先在盆子的热水里拧好了布巾,然后才交给她。
“请少爷坐下来。”小丫头构不着他的脸,只好恭敬地示意他在桌前坐下。
于凡朋依言落坐,还刻意往桌前多靠了几寸,方便她能摸到他的脸。
小丫头两手抓着折迭好的布巾,吃力地在他脸上移动着。
经过一天,苏盈盈已开始适应自己的小小身躯,也慢慢抓到做事的诀窍;虽然她动作吃力又缓慢,但擦起脸来其实还挺舒服的,只不过这小丫头真的是闲不住,除了服侍他盥洗、帮他搭配好衣物,虽然无法替他换上,但用早膳时也坚持要帮忙递筷子汤杓。
“别忙了,你也吃吧!”于凡朋看不过去她光忙着照应他,自己的热粥变凉了也不吃。
“不行!我是奴婢,少爷没用完膳之前,我怎能吃饭呢?”小家伙万分坚持。
他忘了,她的脑袋瓜是石头做的,不懂得变通的。
“那么,如果是我的命令呢?你从是不从?”于凡朋斜睨着她问。
“……”小人儿脸上露出苦恼的思索之色。“如果是少爷的命令,那么奴婢自然得遵从。”
“那好,我现在命令你,不许忙了,陪我一起用餐,听见了吗?”
“听……听见了。”被罚“陪吃”的小家伙头低、肩垮、两手下垂,沮丧得活像要被赶出去似的。
“来这儿。”他差点笑出来,清清喉咙,用手指轻敲桌面,示意她快点过来。
她加快脚步走过去,乖乖在他所指之处跪坐好,等着接受“伺候”。
“张嘴。”
命令下来,不得不从的苦命小婢女,只得听命张嘴,让一匙稀饭送往嘴边。
即使是小药匙,对她的小嘴而言仍嫌太大;她无法将整个汤匙含入口中,只得凑过去,一小口一小口地吸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