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乃禄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有点想哭又想离开,心乱作一团。
“还有,你知道南方有种小米吗?小米的口感和米饭极为不同,但我听人说,要是将小米裹成粽子状下去蒸,吃起来的口感非常细滑,入口即化,我想等我有空闲一些,便来试试,你想好不好?”
他懂煮食,是因为他为了照顾养父母,偶尔会亲自下厨,没想到现在反倒成了可能打动她的关键。
不管她有没有搭腔,他只是迳自说着,将他过去所闻所知可以变化的各种菜色,全都说给她听。
米乃禄没有开口,却感觉到纠结的心有一个角落开始软化,因为他说的每一件事、每一句话而开始松绑。
可是,她真的可以原谅他吗?
她真的可以再一次相信他吗?
“对了,你饿了吗?我去帮你做点米团,好不?”
瞥见他要起身,她不禁微恼地皱起眉。“受伤的人给我好好躺着!”做什么米团啊?现在是做米团的时候吗?
她恼怒的瞪他,瞧他先是一怔,然后突地笑得好温柔、好满足,最后乖乖躺下,才惊觉她竟然开了口。
“好,都听你的。”他笑眯那双稍嫌冷情的眸。
米乃禄不敢再看他的笑脸,怕心更加动摇,顿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断住外看,就等着米丽还是石猛回来。
然而门外的长廊上——
“看来你也是想撮合你家主子和我家小姐的。”米丽小声道。
“那当然,你没瞧见我家爷的眼只看得见你家小姐吗?这是爷的心愿,我当然要替他完成。”所以他自愿到外头吹冷风。
“我对你刮目相看了。”她由衷的说。
“你也不赖。”石猛横眼看她。“我知道你是故意激我,要我替我家爷说话的,对不?”
米丽微愕,没料到他的心思竟然如此细腻。“那么,你说的是真的吗?”
他啧了声,才要晓以大义,突地发觉自己的手被一双稍嫌粗糙的掌心包覆。
“你的手受伤了。”
石猛看了眼破皮的关节,不以为意。“一点小伤,舔一舔就没事了。”
“怎么可以?走,我替你上药。”
“不用了……”他何时被人这么关心过,有点不知所措。
“怎么可以不用?”米丽硬扯着他。
看着她圆润的身形,石猛的目光缓缓落在她的手上,突然发现她的手好小好暖,好像……一路暖进他的心底了……
***
米乃禄这一待,就待到天亮,当她醒来时,是睡在世君临的床上,而他早已不见踪影。
她闭上眼,在被上嗅闻到属于他的气味和药味,不禁羞赧地翻坐起身。
“小姐,你醒了?”米丽正好端着木盘进来,见她已经坐在床畔。
米乃禄立即眯眼瞪她。“你是故意的。”
“小姐,我不懂你的意思。”米丽佯傻地回答,随即将木盘往圆桌上一摆。“小姐,吃早膳吧,这可是世爷一早起来上厨房替你准备的。”
“他一个受伤的人干么下厨?”
闻言,米丽面露喜色,因为主子没说不吃,还很关心世君临。“世爷说,连日大雨,没法子搭窑,所以他只能放在锅底烘,要你先试吃,看看味道怎么样。”
米乃禄见她端来小碟,上头摆着两颗略带焦色的米团,不想吃,然而肚子却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吓了自己一跳。
这可是多日以来,她头一次感到肚子饿呢。
“小姐,吃点吧,你不能再不吃东西,会没有力气的。”米丽央求。现在她愿意妥协,愿意试着相信世君临,这一切都是为了主子。
米乃禄抬眼,瞧见她眼底下的阴影,不由得叹了口气。“丽儿,我让你担心了。”她拿起了米团尝着,发现这米团外酥内软,极易入口,像是怕她久未进食,吃得太硬容易伤肠胃,而且里头包的还是松软的红豆馅,甜入她的心坎里。
这人究竟是心细如发,还是他一直把所有的精神都放在她身上?
见她终于愿意用膳,米丽开心得泪水在眸底打转。
这时外头突地传来些许声响,令米乃禄好奇的发问。
“那是什么声音?”
“我也不知道,我去瞧瞧。”米丽随即离去,不一会又踅回。“小姐,听说是世爷吩咐人在两棵杏树旁搭建篷子,将杏树围起来。”
米乃禄不解地皱起眉,怀疑他这么做是想让杏树开花。
可光是这样,杏树要怎么开花?
咕噜咕噜的声响持续响着,米乃禄羞赧地压着肚子。
“嘻,小姐饿了呢,再尝点吧,世爷说先尝点甜的,再吃咸的,他还要厨娘替小姐备了热汤等着呢。”米丽催促道,就盼她多吃一点。
微焦的米团彷佛勾起了米乃禄的食欲,让她一口接着一口,吃到的不只是甜软的滋味,还有他的用心,他的努力。
“他的伤很严重,为何没好好休息?”
“世爷说连日暴雨,就怕湛江溃堤,所以他动用了关系,请出官爷们在湛江旁勘察,想要找出应变之道。”
“真是的,雨下这么大,他的伤是碰不得水的。”她小口小口的吃着,面露担忧。
“放心,石猛会将他主子照顾好的。”米丽说时,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米乃禄没发现,只顾着想那人晚上回来时,她非要骂他一顿不可……不对!她现在还不能跟他说话,可是不说,他这么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又该怎么办?
她脑袋一团乱,心里很纠结,然而一到掌灯时分,见世君临回来,看着他的笑,她便什么话都忘了说。
听他在耳边说他今天做了什么,瞧见了什么,又特地熬了甜汤给她试嗜,说明天要准备什么给她吃,她的心就好甜好甜,原本厚重而坚实的心墙,在他的笑语中不断地剥落塌毁,甚至开始期待他口中的明天。
她无法否认自己喜欢他的陪伴,喜欢的心情也从没变过,可是……爹那边要怎么交代?爹会答应吗?
思及此,她鼓起勇气到爹亲的房内,见爹亲沉睡着,然而气色已经好上许多,心中的石头又放下了一些。
“小姐不用担心,大夫说老爷没事了,多亏世爷不知道上哪找来上等的药材给他补身,老爷再过几天就能下床,咱们这个年肯定能过得很好。”常寿见小姐来,开心极了,然而一见到她瘦削的身形,又皱起眉。“小姐要好好保重自己,多吃点,否则老爷见到会担心的。”
“我知道。”就因为怕爹瞧见她的憔悴会担心,所以她一直迟迟不敢来。
再多看了爹亲几眼,她才走出门外,正巧看见米丽急步跑来,一脸仓皇。“丽儿,怎么了?”
“小姐,不好了!”
“发生什么事了?”
“商行有人回报,城东郊外的良田被湛江淹没,而当时世爷和石猛就在江边,他们、他们……”米丽的泪水已在眼眶打转。
米乃禄腿一软,还是米丽及时上前搀住她才没跌坐在地。
“丽儿……备马车,我要去湛江!”
是老天在罚她不懂得珍惜、罚她太过固执,所以要让她永远失去所爱吗?
不……不!要是能再见到他,她会告诉他,她原谅他,她愿意原谅他了!
第9章(2)
***
离湛江约莫三四里路处,已有官兵拦阻,管制出入,米乃禄追问之下才知道,附近的居民全被移到较高的御影山脚下的破庙,和猎人打猎暂歇的小屋。
她立刻要马夫绕道,前往御影山脚下一处一处地找,就盼能够找到世君临,可直到踏进最后一处收容难民的破庙里,发现即使狭窄的空间内人满为患,却始终不见他的踪影时,她的心不由得泛凉。
有那么多人都避往山脚下,逃过一劫,他应该也是跟着人潮走,难道说……他在溃堤时,被水冲走了?
“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世君临?”米丽搀着她,不放弃地问着每个难民。
“谁是世君临?”这是她们每到一处寻找时,皆会被反问的一句话。
“他……湛江溃堤时,他就在江旁,你们有没有人看到他?”米乃禄张大眼,扫过一张张狼狈又陌生的脸,不断追问。“他长得很俊,像是神祗一般,他身形高大,不太爱笑,可是人很好,近来他一直在湛江边走动,带着官爷勘查湛江,寻找治水之道,你们有没有人看到他……有没有人……”
说到最后,她已哽咽得说不出话,却见有人低笑,指着她,道:“不就在你身后吗?”
她一怔,蓦地回头,果真瞧见一声狼狈的男人。
他笑柔的脸有着脏污,浑身湿透。“禄儿……”
她紧盯着他,直到豆大的泪珠滚落,她整个人扑到他怀里,哽声骂道:“你没事干么待在湛江?你知不知道你手上的伤是不能碰水的……”
世君临有些受宠若惊,但想起自己浑身湿透,赶忙将她推开。
“你……”她一脸受伤。
“禄儿,我身上湿透了,你这样抱着我,你也会湿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