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后悔爱过你。”她眼中有最凌厉的憎恨,语气却充满最温柔的绝望。
在这刹那,黎上辰深深后悔自己的混帐话,他想道歉,却见弟弟从木屋走出来。
欧观旅一脸担忧,他似乎听见他们的大吵,出来关心。
徐莉欢也看见他了,她不想在旁人面前吵,冷冷道:“我要进去了,懒得跟你说。”她转身走向木屋。
她只想跟欧观旅点个头便快快进屋,不料离他还有几步时,她突然脚下一滑,往前摔倒,就这么不偏不倚地倒在他身上。
她第一个念头是退开,但昨晚席娜扑入黎上辰怀里的景象忽然跃入她脑海。喔,他认为以她“对男人的态度”,早该对他弟弟出手,是吗?她何不满足他的“期待?”
气昏头的她,故意就这么抱着欧观旅。
突然被抱住的欧观旅吓一跳,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直到背后的黎上辰冷声开口。“人家的女朋友就在后面,你克制点。”
徐莉欢抬头,看见程予乐站在欧观旅背后不远处,她震惊地望着她与男友,俏脸毫无血色。
糟糕,她没注意到还有别人!徐莉欢火速放开欧观旅,对程予乐解释:“对不起,我滑了一下,我不是故意对观旅……”她只是想气气黎上辰,心里很内疚。“你们别误会,对不起。”
欧观旅终于回过神,沉下脸,瞪着她,程予乐呆愣着,两人一致的注目,更让她觉得自己荒谬又悲哀。
她忍不住低声道:“我很羡慕你们。”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奔进屋里。
徐莉欢狂奔上楼。
她冲进主卧室,扑到窗边。南风太暖,吹得她热辣的脸像燃烧,阳光太亮,让她眼眸更刺痛,她热泪盈眶,却哭不出来,感觉自己像沸腾的锅子,就快要爆炸——她忽然笑出来,神经质地颤声笑着,停不住。
她原本想谈孩子的事,怎会扯得这么远?怎会跟他吵得这么凶?他还真以为她对他弟弟有意思?
他依然那样看她,他没有安全感,总认为活泼外向的她不安于室,不安于守着一个男人……他不是调查过她,对她离婚后的生活了如指掌吗?他怎么没查出有人窃走她的心,不肯交还,又狠狠贱踏?
他难道查不到这个混蛋是谁吗?
她哽咽着,泪水滑落两腮。她好气他,真的好气,可是为什么不断想起他提起母亲时,眼中赤裸裸的伤痛?
那是她不曾见过的他的另一面,是幼年被遗弃的他,没有痊愈的心灵,教她觉悟自己说得过分了。千方百计想激怒他,真的让他难过了,她却懊悔自责。
刚抱过他弟弟,却已忘记那感觉,隐约记得他强壮、高大,她根本来不及想到有没有安全感,当时她满脑子都在想像他会有多生气——抱着另一个男人时,她想的还是他。
她悲哀地微笑。因他快乐,为他难过,每个心跳受他拉扯,爱他仿佛陷入迷宫,没有出口,没有解脱。
为什么,他不爱她,却依然能让她心碎?
她倚窗,吹了半晌的风,等情绪冷却下来,才打电话给好友芳芳。
电话一拨通,她急道:“芳芳,半年前你爷爷过世,找律师来分配遗产,你有留那个律师的名片吗?”
“有啊,干嘛突然问这个?你现在不是跟你前夫在山上吗?”
“是啊,他还是要抢小咩!”她语气急促起来。“我得赶快准备,不能等回去才开始找律师,那就太晚了,我一个律师都不认识。你那个律师擅长监护权官司吗?我回去问看看我同事有没有认识的,我不能让他抢走小咩……”
“等等、等等!你不要慌,慢慢讲,我马上帮你去问,你说他要抢小咩?”
“他说他不会放弃孩子,你觉得孩子判给他的机率有多少?我每趟飞出去都要好几天,只能把小咩托给保母,法官会不会认为我没能力照顾他?”她六神无主,心慌地猜测。
“这很难讲,孩子跟你过习惯了,你把他照顾得很好,再说法庭也会考虑小孩子的感觉,小咩从出生都是你照顾,根本就不认得爸爸,他不会想跟爸爸一起住的,你不要太紧张……”
好友安慰她好久,徐莉欢才暂时安心,挂了电话。
她走进儿童房,想看儿子睡得好不好,却见床铺是空的——儿子不见了!
“小咩?!”她惊慌,连声呼唤,但四周静悄悄,没有声音。
她冲出儿童房,到每个房间寻找,都不见儿子踪影。
他不见了!他明明睡在床上——谁带走他了?难道——
她冲下楼去。
第6章(1)
简单和弟弟解释过后,黎上辰便踱回木屋。
他情绪低落,又想抽烟,一摸口袋,才想起昨晚把烟都抽完了,他颓然坐在木屋外的阶梯上,懒得去买。
头上,天蓝云白,阳光亮得欢快,鸟儿吱喳争唱,四周的宁静美好,更衬出他内心空荡荡,忧郁而凄凉。
他不想和她吵架,他只想让她快乐,但事与愿违,他总是做错。他讨厌自己这么糟糕,连让她笑都办不到。
他是从容自在、世故而潇洒的黎上辰,遇上徐莉欢,她却总将他打回原形,无法逃避真实的自己。
爱情不该是美好的吗?为何他总是暴露自己的丑恶,带给她痛苦?
是不是残缺的他,注定只能给出畸形的爱?
他发呆一阵子,听见童鞋啾啾响的声音,他回头,看见儿子走下楼梯,小家伙依然穿着他的青蛙连帽薄外套,背着那个塞得很满的背包。
“小咩,你不是去睡午觉了?妈妈呢?”
他站起,小家伙立刻停步,青蛙帽低下一双机灵大眼睛眨呀眨,防备地盯着他,真像一只看到蛇的小青蛙。
他神色黯然,连儿子都讨厌他,他真够失败了。
“你等一下,爸爸有东西给你。”他走进厨房,从抽屉中找出一早放进去的美禄随身包,冲了一杯,试过温度后,递给儿子。
“你不是喜欢喝美禄吗?来,拿去。”他鼓励儿子,但小男孩没反应。
不时听儿子讨着要喝美禄,他以为这一定能讨好他,怎么没效?
他正沮丧,却见儿子卸下背包,打开它,抱出——一大罐美禄!
黎上辰傻眼,这罐美禄体积不小,小男孩很努力地环抱它,光溜溜的铁罐显然有点滑,于是小家伙很努力地窘态出小肚子去顶住它,然后润红小嘴微抿,唇线向右扬高三十度角,露出右颊骄傲的小酒窝,一脸得意地瞧向老爸。
这表情的意思是,“我有一大罐,不需要你的一小杯”吗?
黎上辰无言,忽然想起,昨天他去接母子俩,刚开始儿子只是有点害羞,直到他试图拿下儿子的背包,小家伙才态度不变,难道——
“你以为我要拿走你的美禄,所以才躲着我?”
徐子劲点头。“妈咪说,我自己带美禄,弄丢就不可以喝了。”
黎上辰哭笑不得。他竟然因为这么简单的理由被儿子排斥?真够冤枉啊。
“我怎么会拿你的?我也有很多啊。”他殷勤地将一堆美禄随身包拿出来献宝。“你看,这种小包装的比较好携带,全部都给你,你就不用背着这个大罐子了。这杯也是给你喝的。”
“妈咪说,一天喝一杯美禄。”小男孩严肃地摇头。
显然她把孩子教得很乖,他微笑。“那是妈妈说的,我是爸爸,我说你也可以喝一杯,所以你一天可以喝两杯。”
“可是,妈妈会骂我……”小家伙的视线紧跟着父亲手中那杯香甜的饮料,难掩渴望。
“不然,我们一起喝,妈妈要骂人,我们就一起被骂好了。”
小家伙眸一亮,笑逐颜开,连连点头。
于是黎上辰也泡了一杯美禄,父子俩在餐桌前坐下,心满意足地品尝。
他觑着儿子,小家伙眉开眼笑,乐得像要飞起来了,表情不再防备,他微笑问:“这么好喝啊?”
“好好喝!”徐子劲猛点头,不时咂咂嘴巴,配个很好喝的音效。
“妈妈是不是管你很严?都不让你喝美禄?”
“妈妈说不可以吃太多零食,会长不高。”
“嗯,她的担心也有道理。她……有和你讲过我的事吗?她曾经和你说到爸爸吗?”
“嗯……”又喝了一口甜饮,小脑袋左右摇一摇。
这在预料之中,但他仍感到失望。“如果我让你天天喝美禄,想喝多少就喝多少,你要不要来跟我住?”这样用物质引诱孩子,很狡猾,但他就是忍不住想问。
小男孩闻言愣住,清秀小脸出现天人交战的表情,但最后,他坚决摇头。
“你好乖,你一定很爱妈妈吧?”再爱的食物也不能诱拐这孩子背叛母亲,他为她感到欣慰,但也落寞。
突然,一阵急促脚步声和急促的女性叫唤从楼上飙下来。“小咩!”
这噪音,父子俩都认得,“咻”一声,两人不约而同把杯子藏到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