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没有喜事?我照你的计划做,果然搜出大掌柜贪污受贿的罪证,如今已将他送交法办,一干与他狼狈为奸的帐房亦一并交出由官府──嗯,等一下,这账册有问题,你怎么会叫我去查大掌柜?”白老爷此刻才发现事有怪异。
“爹,你是不是每天在家里养鸟种菜、修养太久了?那些帐房都是爹退休后,我重新聘请的,在霓裳坊里并无深厚根基,再厉害,污个几十、上百贯就算很乐不起了,但我们损失的五百贯,若没一个根基深厚的元老撑腰,谁能干的出来?”
“这些都是你想出来的?”他以为女儿的天赋遗传了自己,心思大胆又八面玲珑,独独缺乏细致、周详与谨慎,想不到女儿这回的计划不仅大胆,更是细密到让人落网都不自知。
这青出于蓝、更胜于蓝,让他非常开心。
白灵君沈默了一会儿,温柔的视线转向榻上那昏迷不醒的男子,才多久,他整个人又瘦了一圈,那凹陷的脸庞看得她不知多心疼。
白老爷见女儿神色,心里便有了积分猜测。“难不成你给我的计划都是床上那小子告诉你的?”
白灵君长叹口气,才道:“也不是。那夜,我们为账目的事吵了很久,我其实对坊里的人是很信任的,但不能盲目,有时,必要的防备是保护自己和自己看重的人的手段,所以我才想出了那计划。”
原来如此。白老爷懂了,女儿为何会如此迅速地坠落情网,无法自拔。
女儿不仅是他的,也遗传了她娘李氏的血脉,李氏一脉的女子都是这种个性,敢爱敢恨,尤其钦佩比自己强悍的人,若让她们看上,霸王硬上弓这种事都干的出来。
想当初,白老爷忆起自己早逝的妻子,那娇艳欲滴、仿佛风大一点就会被吹折的小女子,对他一见钟情后,不也是这样,不管不顾、一心一意只看着自己,得知自己有意仕途,她便回家收拾包袱,连夜跑到自己住的客栈,言明今生今世跟定他了。
那时,他差点吓死,还误会她是花痴,见一个爱一个,恨不能将她甩之而后快。
直到有一回,他们半遇强盗,那群盗贼言语轻浮调戏她,她愤而拔剑与众贼拼命,身中十余剑,半身浴血亦不就范,直到将那群强盗全部杀死,才不支倒地。
那时他方知,她不是什么人都好的,除了他,谁敢逼迫她,她不惜玉石俱焚。
后来他背她去看大夫,照顾她,看护了一年有余,待她恢复健康,他的考试也过了。
但他没有后悔,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悔,尤其是这样一个多情贴心的红粉知己,他不知道有多高兴。
没多久,他们便成了亲,期间没有父母之命,亦无媒妁之言,只是点了喜烛,拜了天地,便成夫妻。
及后,他带她回家,向岳父、岳母大人请罪,却也没有受到刁难,反而备受疼宠,他才知道这一家人……唉,原来他们就是李靖与红拂女的后代,当年辅佐李世民平定天下,封为国公,死后赐陪葬昭陵。
李靖性稳,红拂性烈,可很奇怪,他们家的男子多肖爹爹,女儿则如娘亲般艳美娇丽,却敢爱敢恨,当她们爱上一名男子,便认定了一生一世,至死不悔。
而今,白灵君即使不姓李,但这为了爱情、可以抛尽天下的性子依然不变。
白老爷不知道这该欣慰还是遗憾,虽然女儿平时待人处事极像他,但骨子里……他不得不感叹,李家的血脉确实强悍。
如今女儿也认定了华少阳,也许她还没搞清楚这强烈的感受是什么,但她的心已替自己做了选择。
白老爷只能祈祷,女儿能跟从前李家的每一代人一样幸运,一眼看中,便是命定中人,可以一生一世,恩爱逾恒。
“原来是这小子出的主意,够损!”老掌柜知道事发时还以为他在开玩笑,要他别闹呢!
可人证、物证俱全,岂容老掌柜狡辩,老掌柜很快被官差带走,可他恐怕到死也想不到,自己精明一世,最后会裁在两个小辈手中。
“爹!”白灵君不乐意了。“人家好心帮咱们家除了颗毒瘤,你不感谢他,怎么反而骂人呢?”
“他让我的宝贝女儿吃睡不宁,怎么,我念几句都不行?”
“你说到哪儿去了?”白灵君翻了个白眼,不理她爹了。
白老爷委屈的嘀咕。“难怪人说女生外向,果然一点也没错。”
“爹──”白灵君发誓,爹爹再吵,她一定翻脸。
女生外向?哼,他可以去大门吼给七里八邻、各等过路人听,她才不在乎。
但是他不能在这里讲,万一吵着了华少阳,或者不小心被他听见怎么办?
她的脸庞悄悄地红了一下。对于自己,不知他是什么看法?会不会觉得她太强势、太剽悍了点?
她想,她应该多学习一些温柔之道,还有,怎么获取男人的心?
可惜娘不在了,而这种事又不好四处问,搞得她现下真有点心慌慌的。
第5章(2)
“嘿!”白老爷突然像鬼一样,贴到了白灵君的背。“女儿啊……”
“啊──”白灵君吓一跳,本要尖叫,又硬生生将叫声闷回肚子里。她忍得都要咳出来了,但不能咳,千万要忍住,绝不能吵到华少阳。
她深吸口气,才转过头,恨恨瞪着故意吓人的白老爷。
“爹。你到底是来干嘛的?”如果想玩人吓人的游戏,麻烦出大门左转,那里有个集市,自有几十、数百人陪他玩个够。
这间客房,除了大夫,她不欢迎任何无聊之人。
“来看女儿,和传闻中把我的心肝宝贝拐跑的男人啊!”白老爷说道。敢情霓裳坊那件事,他还是顺道提的,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你不要随便听信别人的谣言。”她受够了那些莫名其妙的鬼话,居然连虢国夫人都被惊动,要和她争抢。
拜托,她和华少阳八字都还没一撇……说得再白一点,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得到他的注意,还谈什么情、道哪门子爱?
“意思是,你还没把他弄到手?”白老爷很八卦。
白灵君忍不住怀疑爹爹是不是吃错药了,自娘走了后,爹爹就寡言少语的,以前在经商行事呼风唤雨的白大老板,突然在家养年种菜,自己的左手跟右手下棋,十天半个月难得见他一面,更别提听他说话了。
即便有老友登门拜访,白父也表示自己如今是在家修行的居士,有诸般不便,敬请见谅,久而久之,连朋友也很少了。
白灵君知道,爹爹是因为爱妻亡故,受打击太深,才会变成这样子,所以她也不吵爹爹,默默地扛起白家事业,那时,人人说白氏商行要倒了,可至今五、六年过去,白家越发风光,大家反道白老爷命好,生了个精明的乖女儿。
她的才能连那些世家大族都眼红,因此崔家才会派人来提亲,人家其实是看中了她的本事,而不是她这个人。
幸好她爹以白家暂时少不了女儿,先行推托过去了,但崔家并未死心。她知道,崔家曾对外放话,白灵君是崔家看中的媳妇,而崔家现在投靠杨党,声势正旺,谁敢抢他们看中的人?这等于断了白灵君其他姻缘路,手段不可谓不恶劣。
不过白老爷却让女儿放心,天大地大它最大,将来她若有中意的男人,尽管嫁,他保证全大唐没人阻止得了,包括皇帝陛下。
白灵君不知道她爹凭什么如此自负,但爹爹对她的维护,确实让她放心不少。
只是……有些话可以乱说,比如爹喜欢在私底下叫皇帝为“李家那小子”,她听听就算,也不当回事。但有些话……
她轻轻放开华少阳的手。
“爹爹若无其他要事,请回去继续种你的菜、养你的鸟,好吗?”她握了握拳头。
“别激动。”白老爷嬉皮笑脸的。“我只是想,女儿大了嘛!有些事……你娘若在,你还有个商量的人,但你娘不在啦,只好爹爹出马为你分忧解劳,你不感动吗?我是一个这么尽责又‘孝顺’女儿的好爹爹!”
白灵君无力地翻了个白眼。“你能为我分什么忧?解哪门子劳?”
“比如……教导你如何赢得男人欢心?”
白灵君的眼不觉的亮了起来。她为这个问题已经烦恼很久了,莫非爹爹有好方法?
“你真懂?”
“不然我是怎么跟你娘爱得蜜里调油的?”白老爷说得也很直白,才不讲什么举案齐眉的无聊话。他确实很爱妻子,妻子生前,他们如胶似漆,哪怕妻子已亡,他的爱意始终未变,终此一生,除了妻子,他没爱过其他女人。
而这么浓烈的爱,全是妻子用她的真心换来的,所以说天底下,还有谁比他更有资格谈论这个话题?
白灵君对爹娘的亲热,早就从尴尬到完全麻痹了。反正父母恩爱,总比他们三天一大吵、五天一小吵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