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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当然知道。”她跟在他身边又不是一年两年,怎么会那么搞不清楚状况?“所以,我会在这里陪着爷儿,替爷儿准备墨水,看着爷儿完成。”

  “……”尹子莲垂敛长睫,余光瞥见凌烟掩嘴低笑,不禁微恼。

  凌烟贵为醉月楼花魁,是他这两年来看得最对眼的女子,身为他的红粉知己,他的心底事她多少会知道一些。

  “爷儿,该开始了。”红袖开始掂算时间。爷儿作画速度颇快,只要思绪通畅,一幅画根本费不了一个时辰,再加上岁寒三美至少应该已经完成两美,所以这样加加算算,大概只要半个时辰再多一些便可,根本不会让爷儿熬上大半夜。

  “……怎么我觉得你比我还像个主子?”

  “爷儿,话不是这么说的。”她笑得甜柔,开始在他身后的书架上找他未完成地画。“是你自个儿答允把所有画作都交给我打理,所以现在,我不是你的丫鬟,而是你的牙人,负责把你的画交给韦爷,你要是不赶快作画,我怎么跟韦爷交代?”

  “听起来有几分吃里扒外的味道。”他哼笑着起身,抓住她拿画的手。

  “爷儿?”她回头,才发现他近在眼前,就连他的胸膛也几乎贴在她的后脑勺,霎时教她脑袋一片空白。

  等着他握着自己的手,感觉好暖好厚实,长指纤白非常有力……这不是爷儿第一次握她的手,可不知道为什么,当她年纪渐长,总觉得爷儿这个举动有些古怪,教她的心跳得好快。

  “你拿画本做什么?”他将厚版画本再推回架上,从底下的宝格里取出画轴。

  “我想爷儿也许打了底样。”她垂着脸,不断深呼吸控制心跳。

  “我从不打底样,画在画本里的,全都是一时画好玩的,你别乱拿。”他说着,放开她的手,坐回案前。

  “喔。”她乖巧地点点头,确定心跳恢复正常之后才转过身,走到案前,刚好瞧见他摊开画轴,随着画轴一圈圈地摊平,她看见——空白。

  她愣了下,眨眨眼,再看,空白还是空白!

  “……爷儿,这幅岁寒三美,不是三个月前就动笔了吗?”她笑着,但却忍不住咬牙切齿,青筋在额边跳颤。

  “可不是?”

  “那怎么、怎么……”

  “难道我一点都不能觉得乏?”她的卖身契就快要到期了,她却提也不提,教他做起事来总觉得兴致缺缺。

  “可、可是……”这样要怎么在两个时辰之内画完?他不能太晚睡,不能睡得不足,现下已经入冬了,就怕在这当头他身子再出问题。

  “好了,你出去吧。”

  “咦?”

  “不是要我作画?”

  “可是——”

  “去。”

  红袖张口欲言,却瞧他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不由得可怜兮兮地垂下脸朝外走,只是却又听闻他的轻唤。

  “袖儿。”

  “在。”她回头,笑嘻嘻的等着他吩咐。

  “今晚凌烟要在这儿过夜。”

  她愣了下,随即又勾笑。“好,我知道,我马上去准备一间客房。”

  “不用。”

  红袖傻气地看着他。“爷儿,不用是什么意思?”

  “不用就是不用,你可以出去了,顺便把门关上。”他眼也不抬地说,开始动笔。

  偏着螓首看他一会,他却理也不理,最终她只能拖着沉重的脚步继续往外走,离去时,还得强迫自己对凌烟笑。

  回到西边的小房后,她失神地准备色料,拿起大刷,逐一在雕版上着色,脑中不断思考主子说不用代表什么意思。

  主子常夸她聪明,她却总觉得一点也不,她要真是聪明,为何她老捉摸不到他的心思?

  主子能多近女色,是好事,喜男风就糟了,可是……为什么她的心会这么闷?就像三年前,在丹禾身上瞧见一个类似的木雕娃娃时,一样的闷痛着。

  * * *

  两个时辰之后,一抹身影在书房外头,偷偷摸摸地巴上门板的纱纸,想要偷窥里头的动静。

  然而纱纸上头有图腾,雾茫茫一片,根本看不清楚,于是她闭上眼,用心聆听,里头却是一点声响都没有。

  这是怎么着?

  “红袖,你在做什么?”

  “吓!”她吓了一跳地回过身,见是廉贞,暗松口气,努力扬起甜暖的笑。“廉大哥,这么晚了,你还没休息?”

  “我才刚回来,你呢?在这里做什么?想进去就进去啊。”

  在红袖来不及阻止的情况下,廉贞理所当然地推开门,她只能硬着头皮侧眼探去,却不见主子坐在案前,视线缓缓移动,便见两人躺在锦榻上,贴得很近,近到像是正准备要做什么。

  “爷儿,真是对不住!”廉贞见状,赶紧要拉上门,红袖却一把推开门,用力之大,让门板大力弹跳了下。“红袖,你这是做什么?”

  她也愣住了,垂眼看着自己的手。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手就是比脑袋动得还快,快到她一时之间找不到理由掩饰这莫名之举。

  “袖儿,把门关上。”尹子莲懒声命令。

  红袖闻言,心头没来由地抽了下,有种被拒于千里之外的难堪,但她还是勾起笑,思绪动得极快,走到锦塌前,从怀里取出隽王爷府的邀帖。

  “爷儿,我忘了告诉你,这是晚上隽王府上送来的邀帖。”她双手拿着邀帖递到他面前,逼得他非得接过手不可。

  尹子莲瞅着她,接过手的瞬间,她也身形飞快地将凌烟一把拉起,推到房外。

  “爷儿,夜已深,凌烟姑娘肯定累极,我已备妥了一间客房,这就带她去休息。”话落,立刻拉着凌烟飞也似地跑了。

  廉贞不解地看着这一幕,直到主子唤他,“廉贞。”

  “小的在。”

  “可已准备好?”拆开邀帖,他淡淡扫过。

  “是,小的已经都准备好,等天一亮,小的就准备出发。”

  尹子莲抬眼,轻笑。“辛苦你了,廉贞。”

  “一点都不辛苦,只要能帮到爷儿,小的满心欢喜。”廉贞笑得一脸憨厚,又突地敛笑。“不过,小的不在爷儿身边,爷儿还是别太常到外头走动的好。”

  他从小跟在主子身边,当年爷儿中毒,他并不在,此事教他耿耿于怀,从此之后,只要外出,他都会尽可能和爷儿身形不离。

  “怎么,你以为相隔多年之后,还有人要我的命?”他笑得轻狂。

  “凶手一日不就擒,便无法得知对方的动机,还是得小心。”

  “凶手?”他哼笑。

  很多事,他了然于心,但没打算追讨一个公道,因为追出了答案,也没办法还他无缺的身体,所以与其急着擒凶,倒不如找着真正能救回他身子骨的好东西。

  不过认真说来,现在他倒是颇为感激对他下毒的人。

  要不是对方,他不会断了仕途,自然就不会跟袖儿相见,那么,他便永远也尝不到悬在心间酸涩甜美的滋味,也永远不会懂,何谓牵挂。

  余光瞥见红袖小小步地走来,他唇角抹着满足的笑,一抬眼,便见她像是犯错般地扁起嘴。

  “爷儿,凌烟姑娘回去了。”

  “是吗?”

  “我是要她住下的,可她却说要回醉月楼,我没能留下她。”她说着,不禁想是不是自己动作太过粗鲁,吓着了凌烟,才会教人想要赶紧逃离。

  “无妨。”尹子莲懒懒坐起身。“袖儿,差人通知二爷,明日的红梅宴,他陪我一道出席。”

  “爷儿?”廉贞和红袖同时惊呼。

  “那我跟廉大哥呢?”她不解地又追问。

  “廉贞有事要外出一阵子,而你……乖乖待在府里。”

  “我要去。”红袖坚持。

  “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可是……”她扁起嘴,大眼骨碌碌地转着。不能跟主子硬碰硬,到时候再偷偷偷跟好了。如此打定主意,她随即扬笑。“我知道了,我先把爷儿的画收起,再差人去通知二爷。”

  她走向案边,却见摊在桌上的画轴还是空白。“……爷儿,你刚刚和凌烟姑娘到底在干什么?”她问得很轻,却感觉有一股火在胸口窜烧。

  “聊天。”他回得理所当然。

  红袖闭了闭眼,咬紧牙,笑得很狰狞。“红袖先退下了!”

  不骂了!她何必如此着急?特地请了凌烟姑娘让他作画,他却和她聊天,一聊就是两个时辰,还躺在一块,抱在一块……气死她了!

  听她踩着重步离去,尹子莲不由得笑开,确定他的小丫鬟确实是开窍了。

  廉贞想了下,明白了。“爷儿,别把红袖逗过头,其实她脾气不太好。”他教她习武时,要是她练得不顺畅,是会骂天骂地骂自己的。

  “这点,我早就知道了。”

  他纵容她在自个儿面前展现真性情,给她权限,让她越过主从之分,不让主从关系成为她到他身边的障碍,等着她发现,他的宠爱,只给一个袖儿。

  第4章(1)

  近晌午,天候阴霾,寒风刺骨,街上的人潮却依旧不减,大多都是携家带眷地在市集上采买年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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