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也不是没有接触过,像他教她弹琴的时候,可现下她怎么会觉得害臊?
“公主哪里不适?”绿嫣担心的问。
她摇头代替回答。
“无碍。”司徒容若仔细断了脉,莞尔道:“饮了姜汤,泡过热澡,一觉之后便能如常。公主歇息吧,在下告退了。”
“先生……”她猛地抬眸,“先生不问我原因吗?”
“公主心中的苦闷,还需多问吗?”他笑答,“除了殿下,还有何人能让公主如此难过?”
“先生……”她的心情越来越低沉,像只坠落深渊的燕子,“那招不管用……他根本不肯与周皇后和好。”
“下午看到周皇后拂袖而去,容若已经猜到了。”他一点也不吃惊。
“他还说荣嫔之死与周皇后有关,这辈子都不可能和解……”
他们若不和解,她该怎么办?肖似他的杀母仇人,他怎么可能爱她呢?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他暖声安慰她,“虽然容若也不知现不该如何,但走一步算一步,还望公主怀着一颗坚韧慈爱之心,不可放弃啊。”
没错,车到山前,船到桥头……可是,山在哪?桥在哪?
她只觉得面前茫然空洞,仿佛一跤摔下万丈深渊,再也爬不起来了。
“容若想起一个故事,公主要不要听?”他从容坐下,凝视她烛光下愁苦的脸道。
“要听。”他说的故事,无论哪一个,都让她受益匪浅。
“从前容若寄居在诗妃娘娘府中时,一开始并不喜欢她,甚至还觉得她骄气跋扈,任性嚣张,将她视为洪水猛兽似的躲着她。”他眼神望向前方,陷入回忆中。
“后来呢?”不知为何,她很愿意听他和诗妃的故事,就像与他分享了心中的秘密,那他也不得不听她和令狐南的种种,分担她的哀愁,如此才公平。否则,老向他诉苦,她会觉得亏欠他。
毕竟男女情事,往往自己说得兴致勃勃,别人听得索然无味。
“可她待我却极好--”司徒容若继续说:“知道我喜欢弹琴,便四处替我搜寻琴谱,终于有一天,觅得我一直在寻找的《风求凰》,从那天起,我开始把她当作至亲之人。”
她入神地倾听,只觉得那样的两情相悦,让她向往。虽然如今情已逝,总胜过令狐南从未爱过她。
“今不时今日,想起这林林总总,都使我不能怨恨她,”他扬起一抹涩笑,“虽然,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四处替我寻觅琴谱的女子……”
她心尖一疼,不为自己,只为他的情深。
“我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她,可最终还是逃脱不了她的温柔攻势,”司徒容若意味深长地道:“公主,你明白了吧?何谓柔弱胜刚强?”
她懂,什么都懂了……
为了她,他连自己最不堪的往事都拿出来说教,她还能不懂吗?
她有些哽咽,觉得实在不该连累他,自己伤心也就罢了,还要拖他陷入往日情伤。唉!这辈子,注定亏欠他了。
“先生,其实你不必说这些。”她于心不忍。
“说都说了,也收不回来。只要公主不再沮丧,也就值得了。”
明明他的语气轻扬,可她为何却觉得辛酸?灯花跳跃中,她强忍下泪水,展眉巧笑,只为不想再让他担心。
第5章(1)
周皇后居于风栖宫,据说模仿当年离国姿德皇后的长元宫所建。踏入宫门,庄涟漪完全可以确定自己的猜测没错。周皇后以姿德为榜样,处处模仿姿德,对于爱情,也渴望于姿德一般,倾尽天下,且独得帝王之爱。
然而,她却败了,败在一个贱婢的手里,这教她情何以堪?难怪她心中的积怨那么深,甚至将仇恨殃及下一代。
这两日她有些身体不适,终日卧榻,庄涟漪特地炖了补品前往探望,轻坐床沿,细声慰问。
“贤媳,难得你还有心来看本宫,”周皇后浅笑,“但只怕你此番前来,有人会不高兴。”
所谓有人指的当然是令狐南。庄涟漪何其聪慧,立刻答道:“母后何出此言?母后这一病,宫中上下甚是忧心,殿下还特意到纯邺寺点长明灯替母后祈福呢。”
“是吗?”周皇后的表情显然不信。“有劳二皇子费心了。那日归来,本宫也想通了,他脾气倔,硬跟他说理大概不行,一切就顺其自然吧。”
“母后的苦心,殿下总有一日能领会的。”她连连点头,“只怕母后不要恼他才好。”
司徒容若叫她拿出多一点耐心,所谓万事起头难。她思来想去,也唯有让时间来抚慰创伤,用温柔呵护来调解仇恨。
“娘娘,药煎好了。”宫婢前来禀报。
“端进来吧。”周皇后叹气,“天天喝药,味觉都麻木了。”
“良药苦口,请母后忍耐,”庄涟漪柔声劝慰,“却不知母后生了何病?前两日还好好的,也不像染了风寒。”
“没什么大病,却是打娘胎里带来的。”周皇后脸色越发黯然,“这些年,不知求了多少名医,总不能断根,怕是无法根治了。”
“或许告知臣媳一二,臣媳代母后到狄国寻良方?”’
“哪里都一样,就别白费时间了。”周皇后涩笑,“是心悸的毛病。”
“哦?”庄涟漪一怔。
打娘胎里带来的心悸?这个她听说过。从前父皇有一嫔妃便是患有此症,平时还好,一旦受了刺激,与人争执两句就要晕倒,走路稍快一点就喘不过气,更别提什么骑马、舞蹈了。后来嫔妃怀有龙嗣,太医建议她堕胎保命,她哪里舍得,偏要生下,结果生产过程中暴毙而亡。
“母后已生下太子,想来这病倒也不要紧。”她顺口安慰。比起那名嫔妃,周皇后可谓幸运多了。
周皇后脸色一白微愕,才笑说:“本宫还算有福气。”
“娘娘,药端来了。”宫婢托着盘子,小心翼翼的上前。
庄涟漪连忙起身,殷勤道:“臣媳亲自伺候母后喝药。”
周皇后也不推拒她的好意,莞尔点头。
然而她一闻到那汤药的味道,脸色一变。这味道……怎地……好似……她脑中疑云顿涌,当机立断,打翻半碗,任其泼洒在衣袖上。
“臣媳该死,一时失手--”她故作惊愕道。
“罢了罢了,”周皇后扶起她,“你从小养尊处优,哪里懂得伺候人呢?何况只撒了一点点,无妨!”
说罢,也下命人另煎一帖药,饮下剩下的药,含了颗蜜饯后,徐徐躺下。
庄涟漪以更衣为由,不再多陪,跪安离开。
她匆匆回到寝宫,立刻命绿嫣将司徒容若请来,见了他便迫不及待把方才的疑虑说了遍,并将那已褪下、沾了药汁的衣衫递给他。
“是有些类似于蛊涎的气味。”司徒容若嗅闻蹙眉,“这齐朝宫中原来也有此物……”
蛊涎,狄国宫廷秘制的毒药,传说以二十多种极毒的虫子制成,取其精涎,另加草药熬炼。服蛊涎者不会马上致死,却会在心肺里滋生一种小虫子,日积月累,蛀坏五脏,噬空身体。
因为此物极为阴毒,被禁封在狄国宫中的高阁,知道者寥寥无几,庄涟漪还是偶然间听父皇提起的。而诗妃身为宠妃,亦曾见识过此物,她知司徒容若喜欢猎奇,曾让他观闻过。
“我怀疑,周皇后患的不是心悸症,而是中毒。”庄涟漪分析,“否则,从前她哪能顺利诞下太子?”
“她总觉得胸中不适,或许就是蛊涎作祟。”司徒容若摇头,“看样子至少已中毒一两年,否则不会有感觉。”
“还有救吗?”她忽然于心不忍。
“很难了。”他叹息,“就不知下毒之人是谁,竟想出这么阴狠的法子--”
“周皇后虽色衰爱弛,得不到齐帝的宠爱,容易心绪烦乱,也许有人趁机哄骗她说是心悸症让她长日服药,并暗自在药里做手脚。”庄涟漪推测,“我听说,伺候周皇后的太医姓张。”
司徒容若抿唇,忽然淡淡一笑,并不作声。
“怎么了?”她察觉他神情不对。
“公主可知道,这张太医是谁引荐进宫的?”
“谁?”
“若是二皇子?”
庄涟漪脸色大变,不敢相信的直摇头,“不……不可能……”
“这张太医若是殿下引荐的,周皇后自然不会信任,更别说放心服用他所开的药方;而幕后主使若真是殿下,也太明目张胆,绝非明智之举。”看出她的担心,司徒容若宽慰道:“事情尚未明朗之前,公主不必挂心。”
“咱们该怎么办?”无意中窥得这天大的秘密,宛如平添一块巨石,压在她的心上。
“如今之计,咱们也只有暗中筹谋,”他微微笑说:“容若不才,曾经配制过一帖解药,虽不能完全根除蛊涎,但至少可缓解。还请公主每日往周皇后宫中,亲手替她煎药,就说是媳妇孝敬婆婆,必不会引人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