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能改变什么?已经成为南齐帝子妃,肩上背负的还有两国的和平。
她和先生……只怕一切幻想只是水中花、镜中月,终归要付诸东流。
“公主--”绿嫣采了一把彩菊,用水晶瓶子盛着,注入清水,“好看吗?公主怎么了,近两日魂不守舍的?”
庄涟漪眉尖若蹙,并不回答,只轻轻叹息一声。
“若为了殿下,公主不如早早放宽心。”绿嫣为主子打抱不平,“俗话说,养不熟的猫就不要理它。”
她不由得笑了,“哪句俗话这样说过?好大的胆子,竟把殿下比成猫了。”
绿嫣一脸正经郑重说道:“奴婢要大胆说一句,公主,可听过仳离?”
她微怔,猛地喝斥,“别瞎说!”
绿嫣不以为意,“明明知道果子烂了心,还硬要吃下去吗?殿下就是那养不熟的猫,公主趁早将他扔掉为妙!再说,从古自今,替自己挑驸马的公主还嫌少吗?就拿咱们狄国来说,光上一辈,就有三位公主与驸马仳离呢!”
“别说了,越说越不象话……”庄涟漪急忙制止她继续说下去,“这个驸马当初可是我自己挑的,况且,事关两国邦交……”
“邦交?”绿嫣讽刺的笑道;“公主一向是明白人,怎么突然胡涂起来?南齐与狄国若真的开战,会因为公主一人休止吗?自古联姻的国家多了,也没见哪个联姻后就真正邦交和睦的,不过做做样子罢了。”
“你这死丫头,哪里学来这些贫嘴?”庄涟漪不禁无奈叹道:“也不见你识文断字的!”
“司徒先生教的。”绿嫣率直的说。
“他?”心尖一紧,“他……还说了些什么?”
“奴婢因为担心公主,就向先生请教了这些。先生还说,公主身陷迷局中,不能自拔,只能待公主自己清醒了。”
他真的这么想,且主张她仳离?不过,这的确是快刀斩乱麻的法子……
“就怕公主舍不得殿下,”绿嫣努努嘴,“依奴婢看,殿下也是个十头牛也拉不回头的脾气,或许最后公主终究能打动他,可要花多久时间?十年?二十年?放着太好青春独守空闺,公主何堪?”
的确,本来她是这样打算的,令狐南此刻不接受她,过个十年八载,终究会感动吧?
不过,她应该要守妇道。这可是司徒容若教的。
说到司徒容若,那夜他为了护着她,险些遭那黑衣人的毒手,若非他琴声出色打动对方,恐怕今天他们便阴阳相隔了……
才高八斗的他,本该有一番抱负才对,他却为了她久居深宫,甘愿当一个小小的教书先生,令她总觉得对他不起。
当初引他来南齐,并非真要他陪嫁,只是希望凭己之力、透过自己的身份,能给他一个锦绣前程,报答他这两年来的照顾。
如今,尚未报答,怎可给他招惹麻烦呢?
心暂定,她对绿嫣交代,“去替我把殿下和司徒先生请来。”
“一道吗?”绿嫣诧异。
“先请先生,你在花园里待一会儿,再去请殿下。”庄涟漪苦笑,“就说我有事与他们商量。”
绿嫣不甚明白,却听命行事的离开了。
看着窗前花影摇曳,庄涟漪一阵怅然。
第6章(1)
未过多时,果然司徒容若先到。
他打起帘子,轻浅一笑,“听闻公主不爽快。可是好些了?”
“哪里不爽快,不过秋风起了,冻得本宫不想出去走动。”她强颜欢笑,“却趁现在清闲,给先生做了一件袍子。”
“给我?”司徒容若有些意外,俊颜一顿。
“比划着裁的,也不知是否合身,”她自床边拿起衣衫,边说道:“来,先生试试。”
这袍子本是替令狐南所裁制的,还好尚未绣上蟠龙图样,否则这场戏真不知该怎么演了……
他疑惑地看着她,见她径自上前,将袍子覆在他身上。
“颜色还好吧?”她佯装打量,“配先生倒也合适,就是袖子长了些--”
说着,也不顾男女有别,手指触及他的腕间。
他肌肤细腻,两人微触之中,她心思涌动,好半晌才克制下来,不作多想。
与此同时,忽听身后有清咳之声,两人同时回眸,只见令狐南不知何时已经到达,立在门坎处,笑看他们。
庄涟漪连忙垂下手,退开一步,“殿下来了……”
“这位就是司徒先生吧?”令狐南笑道,“久仰大名。”
司徒容若徐徐将袍子拉开,搁于椅上,迭手行礼,“参见殿下--”
“你们师徒两人在做什么呢?”他打量那袍子,“好清雅的颜色。”
“正想替先生裁件袍子。”庄涟漪笑答,“看着秋风起了,也没什么可孝敬,想他一向俭素,不太置办衣装,才有了念头。不知先生可喜欢这袍子?”
他谦敬地道:“公主所赐,容若三生有幸。”
“对了,涟漪还有一件事想求殿下呢。”庄涟漪撒娇的说,伸手拉住令狐南的衣角,“先生照顾我多年,如今又陪我远嫁,此番恩情不知如何报答,先生才高学博,还望殿下能垂青,替先生在朝中安排个差事,一展先生大志。”
此言一出,司徒容若和令狐南皆大感诧异。
“呵,这倒也是。”略微沉默后,令狐南道。“先生如此博学,久居深宫实在可惜,前两日听父皇说,礼部似乎有个缺,我愿意引荐。”
“容若不才,本该推托--”司徒容若俊颜微变,不过笑意依旧,“只是怕辜负公主一番美意与殿下的厚爱,但容若愿意一试,定不给殿下和公主丢脸。”
“好说好说,我这就去与父皇提,别让他人占了那个缺。”
庄涟漪颔首,与司徒容若一同施礼送令狐南出门。
屋里顿时变得好静,针掉地都会响亮般的那般死寂,头一次面对如此情况,庄涟漪只觉得连呼吸都紧了。
“公主若无事,容若告退了。”他的笑意终于不再,眸中一片冰冷。
“先生……”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你的袍子……”
“袍子是替殿下做的吧?”他凝视她,冷声拒绝,“容若不能收。”
“这……是替你做的!”戏已演完,她仍舍不得退场,还要挽留些什么似的。
“容若一向只穿白色,公主忘了?”他脸上有着深深的失望,“这浅青色,是殿下的最爱吧。”
他识破了,不傀是她最敬佩的太傅。
“公主此计一石二鸟,可谓高明。”他出言讽刺。
“先生在说什么,涟漪不懂……”
“公主假意赠衣,一来想惹殿下嫉妒,二来想令容若不快。殿下若真嫉妒,公主便有了继续当他妻子的理由。容若如果真不快,就会离公主而去,不会再有那夜的尴尬再度发生。”
本以为自己可以瞒天过海,但他向来眼光犀利,事间万物在他面前,皆现原形。这一刻,她突然恨起他的聪明过人。
那夜,他居然也注意到她的尴尬,可他为何要当面抖出来?
让她更加难堪……
“可惜公主失算了。”他继续道:“殿下方才并未嫉妒,否则他不会愿意引荐容若。而容若也没有不快。”
真的吗?他没有不快?可为何她能从这话语中听出一丝怒气?
“不过公主想要容若走,容若愿意成全。”他一顿,沉声再道:“明日,容若就搬出这,无论礼部的差事成不成,容若都不会再叨扰公主了--”
他的语气平淡却决绝,正如她所愿,却不由得心间一酸……
“容若就此别过公主--”他忽然对着她,郑重行了一礼,“公主已经出师,懂得算计谋略,无须容若多言了。”
出师?呵,她一心一意盼着这一天,巴望他能如此夸赞自己,巴望有朝一日能像他这般聪慧出色。然而这一天真的到来,她却泫然欲泣。
不敢看他的脸,一股凝重的气氛阻隔在两人之间,当她再度抬头,只见他离去的雪白背影。
园中开满五彩菊,正值秋高气爽的时节,为何她却觉得大雪皑皑?
这些年,他们几乎形影不离……此刻一番话,却像用斧子砍下了她半截身子一般,让她疼痛难耐、寸步难行。
她十指揪着帘幔,眼泪瞬间滑落,珠玉般的沾在衣上,颗颗分明。
听说,他顺利进入礼部,并且得到齐帝的欣赏,两个月后,转调户部,又过两个月,更调吏部。
虽然,官职不高,但齐帝对他言听计从,不少辅国良策皆出自于他,一时之间,朝野无不惊赞他的才华。齐帝将他轮调至各部,使他渐渐掌握南齐朝务,出谋策划益发完善。
司徒容若这个名字甚至还传回了狄国,听说,父皇对诗妃笑言,有这样了得的表弟为何不留用于狄国。
她依旧时常看见他,在御书房外的亭阁里。
只是,他并不知道她在此偷窥。
她总忍不住掐算他退朝的时辰,独自在这亭阁里苦等,只为跳望一眼那抹雪白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