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奇迹呢?还是主治医生进行的治疗有效?或者……真是冲喜的效应?原因没人知道,总之欧阳靖的病情大有好转,他离开加护病房,呼吸不再仰赖氧气罩,最后甚至还能出院回家休养。
即使身子仍是很单薄,气色苍白无血色,可比起过去半年的住院生涯,这已经是他最好的状况了。
能够不费力的畅快呼吸、回到自己家休养,他自然很开心,不过一回到家就被宣告家里为他讨了一房童养媳,他的心就又沉了下去。
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这种事情这会不会太扯?童养媳耶!
「苑樱八字衬你,对你有帮助,原本我也是不信,但你就是出院了啊!我不管,那丫头在我们家是留定了。阿靖,妈不能冒着失去你的风险。」
「妈!咳咳……」太激动了,他咳了几声,惹得他强势的母亲紧张不已。「那是没有根据的迷信。」
他疲惫的躺在床上,消瘦苍白的容颜带着少年的青涩稚气,但眼神却有着这年纪不该出现的老成。
或许是因为在鬼门关前走过好几回的关系吧,才会有这样的沉着。
「就算是没有根据的迷信,我也宁可信其有!」邱盈珊挺胸大声承认,一点也不为自己做的事感到羞愧。
丈夫早死,只留下一个儿子给她,而这个儿子却从小为肺病所苦,为了唯一的独子,她东奔西走,四处找名医,无论用什么方式,只要能让儿子活下去,就算是被人嘲笑那又怎样?
欧阳家有花不完的钱,买个她想要的东西又有什么不对?
「妈,这种事情……不合法吧?」看着母亲执拗的神情,欧阳靖明白自己无法改变她的决定,可他还是想做一下困兽之斗。
童养媳耶……怎么想都怪,那都是什么年代才有的事了?他没办法接受在某种型式上自己「已婚」的事实。
毕竟他才十四岁而已,这真的太荒谬张了。
「这种事你别管。」邱盈珊一句话敷衍儿子,接着转移话题,「苑樱那小丫头还算乖巧懂事,很得我的缘,我要她以后听你的话,我则管她吃住、让她念完书。至于你,我不管你要当她是女仆还是什么人,总之她得留在你身边,直到你满二十五岁为止。」
「为什么是二十五岁?」根据民法,二十岁就成年了。
「算命的说,让福星待在你身边十年,往后你就没病没痛没烦恼。」
又是「算命的说」?那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为何要这样残害他?而他妈这么精明,为何一个算命师随便说说就都信了呢?
「妈……」欧阳靖皱眉,满脸不赞同。
「总之就这么说定了,你先休息。刚出院呢,别一直操心这些小事,反正你好好养病,你的身体能好才是最重要的事。」邱盈珊不理会儿子不满的脸色,倾身为他拉好被子,仔仔细细地不让他着凉。
看着儿子虽仍苍白却已渐有生气的脸庞,她最后一点点买了别人人生的愧疚感随即被抛到九霄云外去。
只要能救得活儿子,她不在乎别人怎么想。
再三叮嘱儿子好好休息、别为小事烦忧后,邱盈珊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他房间,去忙工作的事。因为儿子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她只是让照料他的看护小心注意些,尽量别去吵到他。
终于,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欧阳靖一个人了。
「咳……」他轻咳了声,深吸口气,使劲力气地起身靠坐在床头,伸手往床头柜一探——
摸到了!他数月之前摆在床头、为了月考准备的课本。
想不到他这一病竟拖了大半年,算算时间,如果他没有住院,现在也应该升上国二了吧?
可就算出院,他的身体又得调养到什么时候才能重回校园呢?
他抬手,看见自己瘦长的手臂,想到自己比起一般人而言不算顺畅的呼吸,忽然意识到--下回他若又得了个小感冒被送进医院里,还会有命活到出院吗?
这么一想,他嘴角不觉扬起一抹自嘲的笑。
突地,敞开的房门口出现了一抹突兀的红。
「谁在那里?」他清了清喉咙,朗声问道。接着用严厉的语调逼躲在他门口窥伺的人现身。「出来!
对方怯怜怜的现身了,是个有双大眼睛、五官清秀漂亮的小女孩。她穿着深红色洋装,衬得皮肤更为白皙,乌黑的头发垂在两颊边,看来像一个漂亮的洋娃娃。
欧阳靖不认识这张脸,他不记得家中哪个仆人的小孩是生得这副模样。
可没有思索太久,他便直觉想到……这个家里,最近住进来的人不就是他那个童养媳吗?
也是,穿得这一身漂亮洋装……应该是母亲为她打点的吧?看来,妈只是嘴硬,至少还是对人家很好。
「你是宋苑樱?」他问,见到小女孩怯怯的点头。「那你知道我是谁吗?」他又问。
这回,女孩看着他,流露出畏惧的神情。
看她那样子,欧阳靖一股闷气郁结在胸口,更难受了。
为什么?他才十四岁,想要有健康的身体,想随心所欲的过日子,想打球、慢跑,想全力拚学测,考一所好学校--他唯独不想要背负别人的人生!
可他有什么办法?都是这个破身体,让母亲操心到无所不用其极,甚至给他买了一个童养熄。
难受又如何?生气又怎样?这女孩的人生就是跟他有牵扯了。如果他有个万一……转念一想,他这破身体万一撑不下去了,他那可怕的妈现在会打点女孩的生活,但若他不行了呢?
会把女儿卖到他们欧阳家,她的家境想必不会太好,肯定也有什么苦衷,那么他又何苦去为难一个小女孩?
「你过来。」想开之后,他把她叫到眼前来。
初来乍到的宋苑樱一来便被教导从今而后自己是少爷的人,得听少爷的话,如今少爷自医院回来了,她因为好奇偷偷来看一眼,怎知就被少爷发现了。
她很害怕,不知道少爷是个怎样的人?会不会气她的不请自来?但不管加何,她仍记得自己最需要做的事隋--听话。
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宋苑樱走进欧阳靖房里站在他面前,与他面对面。
「你来这里做什么?不去上课?」欧阳靖撇嘴问。
他实在也不知要怎么跟她相处,身为独子,他从小就是一个人,没有同年龄的玩伴,体弱的身子又常常生病请假,因此跟学校同侪间也有些隔阂。当然了,他也从来没有哄过人的经验。
「放学了。」宋苑樱看了看他,嗫嚅地回答。
「那功课呢?写完了?」一开口,他就觉得自己很像家长在叮咛小孩赶快做功课,可因为不知还能问她什么才好,也就问这个了。
听他提起功课,她就紧张了,小脸上的惊惧藏不住,有点胆怪,心虚地摇了摇头。
「没写?为什么?」他扬起眉。
听见他的询问,她瘦弱的身子一颤,以极小的声音说道:「我、我不会写……」
「不会写?」
「前面的都不会。很久没上课,妈妈生病了……」她又慌又紧张的解释道。
闻言,欧阳靖蹙眉抿紧唇。他曾听自己母亲随口提起,宋苑樱家境贫困,父亲打零工为生,而母亲重病需要钱医治,所以,她念国中的兄长辍学赚取生活费,她也没有再念书,留在家中照料缠绵病榻的母亲。
因为生活过不下去了,她母亲的病也需要大笔金钱,她父亲便让她给欧阳家带走,收了一笔钱让她母亲医病,
她有多久没上学了?欧阳靖不清楚,但她学业有了断层是事实。
跟他一样,都是身不由己。
思绪至此,欧阳靖对她的感觉已经不如开始的那么气愤。他何苦为难一个小女孩?她懂什么呢?不如把她当成妹妹吧,他是独生子,没有当兄长的经验,学着当哥哥这感觉还满新鲜的。
把作业拿来,不会的我教你。」他突然说。
宋苑樱惊讶地抬头,看着神色漠然的少爷,一脸受宠若惊的模样。「少爷真的要教我吗?」
听她喊自己「少爷」,他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谁让你喊我少爷的?」
「陈妈。」
答案出来了,是管家。
欧阳靖没有多说什么,只交代,「以后你别喊我少爷,喊我一声哥哥就好,知道了吗?」反正不管喊什么,她注定是他的人了,唉……
「知道了,哥哥。」宋苑樱恭敬的点头。少爷说的话,她都得听,无论少爷叫她做什么,她都会做。
「好了,去把作业拿来,我看看你哪里不会。」
「好。嗯她立刻离开,快速去拿了自己的作业来,让他指导她功课。
简单的小学生作业难不倒欧阳靖,他耐心的指导她,无论是数学还是国文,她不会的生字,他就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的教她。
宋苑樱原以为欧阳靖会是个难以亲近的人,没想到他却对她亲叨温柔,对她很好,还让她喊他一声哥哥,这让来到欧阳家后内心惶惶不安的她感受到些许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