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谁来听,杭傲的语气都是百分之百的不恭不敬,但琴老先生并没有生气,只是惊愕地瞠大了眼盯着他好一会儿后,眸底忽尔掠过一抹笑。
「是,是我的错,女婿你千万别介意。」
「当然是岳父大人你的错,请不要再犯了!」
「不会的。」
「很好。」杭傲气呼呼地搂着琴思泪转身走人,打算先回房去,再把项链送给宝贝老婆,免得岳父又啰哩叭唆一大堆。
而琴思泪,并没有因杭傲对爹亲不敬而做任何表示,只是默默地聆听他们岳婿俩的对话,希望爹亲能由此而体会到杭傲对她的心意,而自爹亲眼里的那一抹笑,她知道,爹亲也确实体会到了。
目注他们小夫妻俩离去的背影,琴老先生眼底的笑意延伸到了唇畔,大大地勾弯了嘴角。
「渊儿。」
「爹?」
「杭傲并非我原先期望的女婿……」
「我知道,爹,说起来,妹妹应该算是嫁错了丈夫。」
因为金媒婆的从中搞鬼。
「但是,他也正是我期待的女婿。」
「这我也知道,妹妹嫁错了丈夫,却也嫁对了丈夫。」
说琴思泪嫁错丈夫,是因为杭傲并非他们期望中那种书香门第的读书公子,更非稳重老实的真君子,但是,他却是真心真意疼爱妻子、娇宠老婆的。
又错又对之间,正是命运的安排呀!
*** ***
杭傲终于带着琴思泪搬到新宅子里去了,临去之前,琴老先生父子俩对他们夫妻俩各有一番谈话。
「思儿。」
「爹?」
「看来妳是真的很幸福,」琴老先生满意地叹息。「爹总算对得起妳娘了!」
「嗯嗯,爹,女儿是真的很幸福的!」噙着柔婉的笑,琴思泪再一次言明她的家书内容没有半个字是谎言。
她是好孩子,不说谎的。
「女婿虽然粗豪,但他对妳的心意是最挚诚的,那么……」琴老先生仔细端详女儿的表情。「妳对他是……」
「女儿对夫君……」琴思泪双颊泛晕,羞赧地垂落螓首。「也是一样的。」
见生性淡然的女儿破天荒头一次露出羞态,琴老先生不禁有些惊讶,但也更感欣慰,这表示女儿对女婿也是真有感情的。
一桩由谎言撮合的姻缘,竟也能营造出一份真实的感情,也算是幸运的了。
「那就好,虽然他年轻了点儿,不太成熟又很轻率,可是……」
「不,爹,您错了!」琴老先生话才说一半,琴思泪便抬起仍显霞红的脸儿,正色道。「夫君虽然年轻,看似吊儿郎当不太正经,有时还显得有些儿幼稚,但其实他是很成熟、很懂事,也十分精明、十分能干的。」
第6章(2)
成熟懂事?
精明能干?
她在说谁?
「是吗?」琴老先生怀疑地低应。
「是真的,爹,」琴思泪的声音轻柔,语气却十分肯定。「夫君只是率性了点儿,但他是很可靠的男人,再是天大的麻烦,他也能够轻而易举地解决,往后您就会慢慢了解了。」
琴老先生稍稍迟疑片刻后,毅然点头。「嗯,为父相信妳,毕竟,妳是跟他最亲近的妻子,和他相处的时间也比为父长久。」
琴思泪宽心地笑了,但笑容仅仅展现了一剎那,立刻又消失了。
「爹,女儿……」她犹豫着。「女儿担心的倒是女儿自个儿。」
琴老先生怔了怔。「妳担心什么?」
琴思泪再次垂下螓首,难掩愧色。「恐怕爹说得没错,夫君宠坏女儿了,女儿变得……变得贪心了……」
贪心?
他这个向来无欲无求,比尼姑更恬淡寡欲的女儿?
要真是,三岁小娃儿都可以考状元了!
琴老先生不以为然地失笑。「说说看。」
飞快地偷觑爹亲一眼,螓首更深垂。
「爹您是知道的,女儿向来很知足于现实环境,从来不曾执着于任何事物或任何人,从小到大,女儿唯一曾有过的期望,也只是希望能够永远留在爹和哥哥身边,即使如此,爹爹为女儿许下亲事,女儿也从命嫁出去了,只要爹爹和哥哥平平安安的,女儿也没什么割舍不下的,之后被休回娘家来,女儿亦对婆家没有任何依恋之情。但现在……现在……」
「如何?」琴老先生好奇地脱口问。
「不知何时开始,对夫君……」琴思泪说话开始嗫嚅起来。「女儿竟……竟产生了一份贪求之心……」
噗哧!
才听到这里,琴老先生又忍不住笑出声来了。「哦?是怎么个贪求法呢?」没料到女儿所谓的「贪心」竟是这种贪心。「想陪伴在他身边,一辈子不分开?」
如同普天下所有真情男女一样,难舍难分。
不想竟被爹亲一语说中,琴思泪微吃一惊,就好像小孩子偷做坏事,以为父母不知情,却被父母随手一把就揪住了小辫子。
她果真是贪心的!
螓首几乎贴到了胸前,一整个羞愧到不行。「嗯嗯。」唉唉唉,她果然是「坏小孩」!
「也想独占他,希望他永远都只属于妳一个人的?」琴老先生笑吟吟地又问。
「那倒不会!」琴思泪忙道。「夫君想再娶多少妾室都无妨,只要让女儿留在他身边,女儿于愿足矣!」这样,她的「坏」应该可以减半了吧?
琴老先生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还说她贪心呢,如此大度能容,她要真算是贪心的,这世间就没有不贪心的人了!
「思儿,在妳来看,为父算是贪婪之人吗?」
「自然不。」
「为父也这么认为。」琴老先生颔首。「但为父对妳娘也有那种妳所谓的『贪求之心』,希望能与妳娘实现那『执子之手,共偕白首』的心愿……」
「执子之手,共偕白首?」琴思泪呢喃轻念,若有所思。
「虽然终究是无缘白首,但……」琴老先生遗憾地轻叹。「在妳娘过世后,为父也从不曾考虑过要续弦,因为……」
「爹心里只有娘……」琴思泪顿悟的低语。
琴老先生嘴角浮笑。「嗯嗯,我想妳应该了解了,那不叫贪心,而是出于一份男女之情必然的结果,是正常的,没有的话,为父才会担心呢!」
瞧见爹亲调侃的笑容,琴思泪粉皙的双颊不禁又晕红了。
这种事竟然还要爹亲提点她,真是太羞人了,原来她并不是「坏小孩」,而只是对夫君有情,所以渴望能够……能够……
执子之手,共偕白首?
不,就算夫君执的不是她的手,而是另一个女人的手,只要能与他共偕白首,她就心满意足了。
陪伴在他身边一辈子,这是她唯一的心愿!
*** ***
就在琴思泪顿悟她的贪并非真贪的同时,另一边的厢房里——
「妹夫。」
「有事吗,大舅子?」不然怎会特地把他拉到这边来讲悄悄话。
琴伯渊踱开两步,略一思索。「老实说,原以为妹妹会被你休回娘家来,不想妹夫竟是如此疼爱妹妹,爹和我委实安慰不已。」
「废话,她是我老婆,我不宠她要宠谁?」不然要他宠大舅子的老婆喔?
不是疼,是宠,嗯?
琴伯渊笑了,但即刻又褪去笑意,神色严肃起来。「既然要住在扬州,多少会听到一些流言,所以,有件事我得先告知妹夫一声,免得妹夫有所误会。」
流言?
误会?
两眼微微瞇起,「什么事?」杭傲问。
「这……」犹豫一下,琴伯渊才毅然道:「是我表弟,也就是妹妹的表哥,他从小就喜欢妹妹,及长后,若非妹妹早已与何家订下亲事,他定然会娶妹妹为妻;尔后,妹妹被何家休回娘家来,倘若不是姨丈坚决反对让他休妻,他是打算娶我妹妹的……」
哇咧,原来早就有人在觊觎他老婆了!
才听到一半,杭傲的表情就开始发酸、发酵、发烂,再多听两句,他那张俊俏的脸已经烂到发臭了,保证比几百年没清过的茅坑还要臭。
偏偏琴伯渊一点都没注意到,自顾自继续往下说得不亦乐乎。
并非他太迟钝,也非他太粗心,而是他太专注于该怎么说才不会引起妹夫的误会,反而没发现杭傲已经开始「误会」了。
大概是脑袋里塞了太多之乎也者,转不太灵光了。
「再后来,妹妹再嫁到杭家,传言妹妹很快又会被休回娘家来,表弟马上就跑来向爹表明,不管妹妹被休几次,他都想娶妹妹……」老实人继续说老实话。「当时爹以为又一次害了妹妹的终生,深感内疚,为了弥补,便也允诺表弟,倘若妹妹真被休回家来,而妹妹又愿意做妾,就让表弟娶了妹妹吧……」
这对该死的父子,就那么厌恶他老婆,非把她「赶」出去不可吗?
愤怒的人也继续咬牙切齿的愤怒,左手抓住右手,右脚踩住左脚,免得一个没留神,拳头就不小心飞到某人脸上去亲热了,或者脚丫子忍不住踹到某人肚子上练脚劲。
他很久没伸展筋骨了,再不动一动,怕要生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