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看看,你配不配得上她。”他低吟,手腕一振,软剑如铁尺般直刺而出,直指荆木礼咽喉。
荆木礼来不及思索这话的涵义,只得拔刀应战,他刀法刚猛,对方剑术却诡异轻灵,转眼间他身上连中三剑,溅出点点鲜血,所幸伤得不深。
“你功夫不错啊,可惜缺少临敌的经验。”
他瞬间又中两剑,陷入苦战。对方似乎存心戏弄他,每一剑都见血为止,他并不慌张,刀法仍严谨不乱。
“你很有胆量,明知赢不了我,居然面无惧色,一点都不害怕,你已经置生死于度外吗?是为了你的妻子吗?”
对方好整以暇地发话,显然把他当成逃不掉的猎物,要在恣意玩弄取乐后才杀死,他身上伤口越来越多,血也越流越多,湿了手掌,握刀不稳,忽然刀身被银剑缠上,对方力一收,他的刀竟不由自主地脱手。
陆歌岩伸手夺刀,笑问:“你还不投降吗?”
他临危不乱,放脱了刀,双掌齐出,正中对方胸口。这一下出其不意,陆歌岩被打得一晃,放脱了刀,他顺势将刀抢回。
陆歌岩脸色微变,手中银剑如霹蛇,陡然绕上他颈项,剑身贴肉,只要他劲力一收,立时就将对方颈子绞烂,胜负已分,但他的对手却怔然不动……
不对劲!荆木礼刚夺回刀,就见远方城中,那点支持他的微弱灯火变大了,形状扭曲……那不是一般灯火,是火灾?他的家失火了?
她一个人在宅中!他霎时浑身冰冷。心脏冻止,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也忘了死亡的白刃就勾在他颈上。
陆歌岩只须一抽银剑,就能让他人头落地,但此刻他也不动,凝视荆木礼,那双沉冷坚毅的黑眸中完全没有他,阴冷墨眸揉入极微笑意,手腕轻扬,无声无息地收剑还鞘,还给荆木礼一个皮肉无损的脖子。
荆木礼这才回神,瞧他一眼,奔向马匹。
第10章(1)
明知陆歌岩就跟在背后,荆木礼无暇回顾,不断鞭策坐骑。
说他自私也好,他宁愿自己看错,失火的是别人的屋子,不是他的家,她正在床上动弹不得啊!若是失火,她怎么逃得出来?好端端的又为何失火?
越接近自己的家,那团触目惊心的烈火也跃进眼中,漆黑夜空都给染成暗红,雪越下越大,落在他身上,冷不了他如焚的脑子。
他终于赶到自家住的街道,染血的手几乎握不住缓绳……失火的果然是他的家!
她呢?他跃下马,奔向救火的人群,大叫:“她在哪里?”
一个中年汉子拦住他。“阿礼!你跑哪儿去了?唉哟,你怎么全身是血?”
“她在哪里?”他红了眼,眼前烈焰熊熊,屋子是回天乏术了,她呢?
“你别急,我们把你老婆救出来了。”汉子脸色忽然凝重。“可是她……”
他的心一下子跃上咽喉,声音都颤了。“她怎么了?”呛晕了?烧伤了?还是……身边都是恶火的热风,他心底寒意却翻天覆地。
“她没受伤,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不会说话,也不会动,看起来又不像是被吓傻了……”
他没听完,他看见她了,被两个妇人搀扶着,站在离人群不远处。
他踉跄地走过去,她又穿上喜服了,应该是逃离火场时披上的,她秀发凌乱,全身被熏得漆黑,像刚从煤炭堆挖出来,唯有一双美眸晶灿如星,眸底炽热的烈火烧得比大火还猛,直射向他。
她没事……他全身力气忽然被抽干,几乎站不住,忽见她左耳的珍珠耳环不见了,耳垂上有血迹,他惊问:“你受伤了?”
她不答,含怨带怒的美眸直盯着他,秀颜寒如冰霜。
他才想起她穴道被点,连忙替她解了。“你……”
她猛地扬手,“啪”一声狠狠甩上他脸,给了他一记响亮狠辣的耳光。
这一掌打得周围一片死寂,连熊熊大火也似暂停了一瞬。
扶她的妇人惊叫:“唉哟,何必打他呢?新婚夜他还乱跑,是他不对,骂他也就是了,不必动手嘛……”手忙脚乱地劝阻她。
他被这掌打偏了俊脸,不敢有怨言。他很清楚,这一掌,不是为了他不在家。
他慢慢回过头,望着她,她的目光却落在他身后。
望着那道毫不纯洁的雪白身影,梁觅低声开口:“是陆公子吗?”
“久仰了,梁姑娘。”陆歌岩微笑,大胆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仔细打量。
他使用的是未婚时的称呼,荆木礼不悦地挡在梁觅身前,怒目瞪着他。
陆歌岩毫不在意,含笑道:“这里人多,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吧。”
片刻后,大火总算被扑灭,屋子成了冒烟的废墟,所幸没有波及其他屋宅。
荆木礼一一谢过来帮忙的左邻右舍,问起屋子如何失火,却没人说得出所以然。
众人散去,大街又冷清下来,雪仍在下。梁觅坐在荆木礼向邻人借来的椅子上,瞧着陆歌岩。“陆公子与我夫婿相约比武,胜负如何?”
“你说呢?”即使有愠怒的荆木礼挡在她身前,陆歌岩的眼光仍不离她。
她咬唇。“我想,是他输了,现在你若要取我们性命,易如反掌,但你没有动手,你不是来杀我们的,我没有想错吧?”
“也许我是等着你们交出某样东西,再杀人灭口。我可不想杀了人之后,再来焦头烂额地到处找。”
她直视他毫不老实的清俊笑眼,点点头。“阿礼,既然输了,就按照约定,把那张羊皮纸给他。”
荆木礼虽然不情愿,还是依言照做。
陆歌岩接过。“这么干脆就拿出来,该不会你早就背熟内容了吧?”见荆木礼神色闪过一丝狼狈,他了然微笑。“梁姑娘心中也记着一份吗?如此一来,我拿到这张破纸也没用……”
“我们最多知道半份秘籍的内容,知道一半是没有用处的,你要是这么放心不下,何不就动手灭口,永绝后患?”她敢这么说,是因为对方身上毫无杀气,虽然她不明白原因。
“既然陆公子得到横山密书全本了,你是最后的赢家,我希望一切到此为止,你可以练绝世武功,我们只要一条生路,好吗?”
“比武之约不是这样订的。”陆歌岩淡笑,瞧着她的眼神似轻蔑,似若有所思。“我赢了,你们俩输掉的是命。”
“好,你若要杀,就请动手吧,不过,我最后有个问题。”她平静地问:“我是不是很像你认识的某个人?”
短短一句话,却让陆歌岩笑容尽失,始终无语的黑衣人面露惊讶。
笑容重回陆歌岩脸上,快得仿佛不曾消失过,却没回答她的疑问。“两位大婚,我来得匆忙,没带什么,两位的人头就当作是我的贺礼吧。”
他瞧着荆木礼颊上的红印。“礼物本来毫无瑕疵,是你自己造成的损害,可就跟我无关了。”
他潇洒一揖。“后会有期。”转身便走,黑衣人尾随而去。
两人走在寂静的大街上,四周细雪飞舞,不闻人声。
黑衣人低声问:“你不与她相认吗?”
“没必要。”
“但她是你唯一的亲人……”
“我说过了,我没亲人。”陆歌岩望向沉黑死寂的夜空,它就像他二十年来的心境。“要亲人做什么?相对抱头大哭,哀悼死去的人吗?别忘了,我家就是被亲人背叛。”
黑衣人不敢再说。他没忘,当年他也是亲眼目睹,但眼见主子如出柙猛虎,软剑尝遍仇人喉头血,隐忍太久的仇恨让他没有罢手的迹象,他很担忧,他盼望有什么来阻止这头猛虎,套绳也好,诱饵也好,只要能阻止他步向自我毁灭,即便是陷阱也好。
他已无能为力,谁能阻止主子呢?他真希望那人赶快出现。
黑衣人叹口气,快步跟上主子,两人的身影就此隐没在风雪里。
房子烧得一干二净,几位邻人好心要提供他们一间房歇息,被梁觅婉拒。“我们回山上木屋就好。”
她既然如此说,荆木礼只好牵了马匹,连夜与她回山上。
细雪纷飞,他一手提灯笼,一手拉缰绳,圈住身前柔弱的她。
天寒地冻够辛苦了,偏偏她也冷得像冰块,他赶回城中后,除了那一巴掌,她没对他说过半个字。
“今年雪下得好早啊,幸好积雪不深,否则路就难走了。”他只好自己找话说。
她沉默,赏他冷钉子。
他知道她是在气他,气他去赴那死亡之约,但他还能怎么做?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宁可她气他怨他,他绝不后悔自已的抉择。
“你会不会冷?要不要喝口酒祛寒?”
她默然,不理他的温言软语。
“其实我本来想在饭馆过夜,你忙了一天,我怕大半夜再赶回山上,你会太累了。”
她仍不语,对他的体贴听而不闻。
“回去之后,我烧水让你洗一洗吧,一身炭灰不好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