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英雄好汉最重然诺,为师是英雄,当然也一诺千金,答应了就要做到。再说,为师独居深山,这附近只有树,没个什么玩的,现下有了你,往后就不无聊了。”
英雄好汉会把人捡回来玩吗?他错愕,看那张俊秀脸庞,面目清俊,不像恶人,但眼神流转间又带一丝狡诈,他实在摸不准这人究竟是好是坏?他是应该留下来,还是该赶快逃?
“好了,剩下的,你自己洗吧。”梁觅解开他穴道,迳自装了一小桶热水,在墙角矮凳坐下。
他迟疑,见他背对自己,才把破烂裤子脱下,扔到木桶外。他还是有羞耻之心,沿街乞讨是一回事,可实在无法在人前赤身露体。
他好多年没洗过热水,泡得浑身暖烘烘的,真舍不得走了。要是每天有饭吃、有床睡,还能有热水洗浴,拜个怪人为师又如何?师父古怪,他头脑清醒不就好啦?
他一面擦洗自己,一面望着他的“师父”。
就见他“师父”撩起裤脚,露出小腿,一圈血牙印嵌在腿肤上,显然方才他咬的那口不轻。他正掬起热水洗伤口,水流过肌肤,那截小腿嫩若凝脂,两道牙印在上头,就像雪白糕点给人掰了一道口子。
他看呆了。他师父怎么这么细皮嫩肉?又见他俯身到一旁木盒拿东西,遮住了脚,不知在做什么。
他拉长脖子偷看,看不见,偷偷扶着木桶站起,这才看见他取出个小盒,蘸了点药,正往伤口抹。
他没看错,那小腿肤色莹莹,踝骨端正浑圆,整只脚掌纤细皎白,跟他的脚丫一比,简直是美瓷比破陶片。
对了,方才没留神,现在仔细一看,那双手也是细致修长,一个男人手脚这么秀气,简直就像个——
“你是女人?”这个押着他磕头拜师,又把他倒吊着提来提去的,难道是个女人?
梁觅闻声回头,秀目轻眨,眼角忽地微微抽搐,迟疑半晌,他缓缓伸出一指,指向他。
他不明所以,顺着他手指方向低头一瞧。木桶不大,他缩坐其中时刚好藏住整个人,这一站起,木桶只遮到大腿一半——
“啊!”他大叫一声,倒入木桶,溅起好大一片水花。
没错,他师父确实是个女人,但好端端的为何打扮成男人?
“还不是为了找你?因为女子在外行走多有不便,我就作男装打扮,也习惯了,穿回女装反而别扭,就这么一直穿着了。你瞧,在收你为徒之前,师父就对你这般用心,你感不感动?”
怎么这也能怪到他头上来?荆木礼不再追问,总之,就在她的破烂木屋住下了。
第2章(1)
她在屋前辟了一块地,种些药草蔬菜,偶尔在附近林子猎些野味,足堪两人温饱。
吃得好了,他身体渐渐丰腴,也迅速抽高,等他抡得动斧头和锄头,砍柴和耕地的活儿都落在他头上,她又教他一些打猎技巧,他很快成了比她更优秀的猎人,师徒俩的生活由他一肩扛起。
她口头上不正经,教导他倒是认真悉心,不但传他武功,也教他读书识字,但他绝口不喊她师父,总喊她“包子”。
“你有没有良心?我教你武功、教你念书,还供你吃、穿、住,你竟连一声师父也不肯喊?不但不肯喊,还给我乱取外号,叫我“包子”这像话吗?”她不时就一副痛心疾首貌,指责他。
“没个名字,要怎么叫你?”总不能直呼她名讳。
“那什么外号不好取,为何要叫我包子?难道就因为当初我拿包子给你吃?你这是为了不忘包子之恩?”她问来问去,他就是不改口,她嘀咕:“幸好当日不是拿牛杂汤喂你,被叫做牛杂汤,多难听。”
大部分时候,他拿她没辙,不喊师父这件事,却是她拿他没办法。她偶尔抱怨,仍是尽心教导他,他天资聪颖,肯吃苦,练武进展神速,但过招时,她不准他用内力。
“师父我内力浅薄,就如一个人断了右手,你这手脚健全的人,怎么好意思用内力跟我拼?”
好吧,他不使内力,但武功渐强,与她过招时,她每到抵挡不住,便运上内力,一眨眼就将他打败。不是说好不用内力的吗?
“这叫兵不厌诈,为师是在教你江湖人心的险恶,为师这么用心良苦,亲身示范、教导,你要感恩啊!”
她根本是输不起才耍诈!反正怎么也说不过她,他也懒得计较了。
他一住就是两年,两人过着自给自足的清静日子,附近就一座小山城,她对外说他是父亲挚友的遗孤,与他兄弟相称,无人怀疑,也从无人看出她是女子。
这几天,荆木礼准备了木料,小屋一面墙有些朽了,一早起来,他将它整个拆换,从早修补到午后。时序将入冬,若不早点儿修补,到时寒风灌入木屋,体弱的她可要咳惨了。
他又做了些包子……她也教他做菜,如今他能烧些家常菜,做的包子比她还美味……放入蒸笼,然后带弓箭到林子里打猎。
他很快打到几只小兽,回到木屋时,已是夕晖满天,云霞如火如荼,他停在屋侧小坡,欣赏天边景致,抬眼就见她坐在屋顶上,她一身浅灰布衫,身影清柔,沐浴着夕光与山色,如一朵白山茶。她手里抓着一张羊皮纸,望着景色出神,山风微微拂动她发鬓。
他暗暗皱眉。念过她多少次了,别老是坐在屋顶吹风,她就是不听。
他进屋,淘米煮饭,做了几道小菜,将猎到的兔子下了锅,加点糖烧着,香味四溢。他另外准备了三勺水熬她的药,她咳嗽的毛病已成痼疾,体质又弱,她备了几个调养的方子,他不时进城拿药回来熬。
他正等着兔肉煮烂好起锅,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回头,面色不悦。
“叫你别老是上屋顶吹风,你受寒就咳得更厉害,你又不听。”他长高不少,如今已可与她平视,目光沉峻,牢牢锁住她机灵而满不在乎的美眸。
“好香啊!今晚吃什么?”梁觅听而不闻,笑吟吟地走进屋里。
“是你最喜欢吃的烧兔肉,今天的菜都是你爱吃的,晚上多吃点,别又吃两口饭,就说饱了。”她胃口很小,他挖空心思做出再好吃的菜,她也吃不多,体质如何好得起来?他又强调:“往后不准再上屋顶。”
她横他一眼。“我是师父还是你是师父?”居然对她用这种命令的口气?
“你是包子,不是师父。”
“你懂什么?为师上屋顶是在打坐,吐纳山里精华之气,我在练一门高深内功,说不定哪天练好了,内伤也就痊愈了。”她一本正经。
“我看你明明就在睡觉。”他修屋子时,走出来就见她趴在屋顶上,他以为她晕倒,急忙上屋顶,哪知她是睡着了,他还拿件毯子给她盖,她却在这儿睁眼说瞎话,她当毯子是自个儿从屋中飞上去的吗?“你又在读那张纸了?”
“嗯,真奇怪,每个字我都看得懂,合起来看,却没办法了解它的意思。”羊皮纸是爹的遗物,爹说上头记载了一套武功,她猜是爹自身的武学,想读通了教给他,偏偏怎样就是读不懂。
“不懂就算了,还是放弃吧。”他将烧得烂熟的兔肉起锅。“好了,可以吃……”
“等等,你背后是怎么回事?”
他一愣。“我背后?”
“这里,”她按住他右肩后方。“衣服划破了,还有血,怎么受了伤?”
“刚才去打猎,被树枝勾到了。”他不以为意。“趁热来吃……”
“等等,你把衣服脱了,我帮你上药。”
他一僵。“不必了。等等我自己处理。”
“伤口在背后,你怎么上药?快脱衣。”她收起嘻笑语气,难得展现师父的威严。
他还想拒绝,她忽然拉开他腰带,他慌忙揪住腰带,只得褪下右半衣衫,俊脸已漫上薄热。“你……你别……”
“我怎么?叫你脱你就脱,别啰唆。”
他很无奈。也许她真以师父自居,把他当徒弟,每回他伤在自己无法处理的地方,她就要他脱衣,从不避讳什么,可是……
“还好,伤口不深。”她仔细瞧他伤口,先擦净血迹,取来药箱,蘸了药就往他伤口抹,细细凉凉的指尖抚上他皮肤,害他瞬间绷得像拉满的弓。
他强迫自己放松,装作若无其事,垂眼盯着自己脚尖,他能嗅到她身上混有药草香的淡淡气味。她的气味就像她的人,柔弱而难以捉摸,他已习惯她的香味,觉得心安,但近来不知为何,嗅着总有点心浮气躁……
她突然咳嗽一声,吓得他一震,心虚地赶快望向别处。
她细声道:“你的脸真红啊。”
他一窒,有点羞恼。“你明知道我不习惯在别人面前脱衣,偏要强迫我,怎能怪我……我……”
“脱个衣服又不是叫你脱皮,你干么扭扭捏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