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工作室大门前,她暗自深呼吸一次,然后才伸手按下电铃。
很快就有人接起对讲机,展拓扬的声音从通话孔里传出:“喂?”
“我是欧阳橙。”她维持冷静淡然的声调说着。
“欢迎。请进。”
她听见声音里明显的温暖笑意,然后大门很快应声开启,她推门而入,沿着特殊的贝壳砂小径走向屋子,有些意外的注意到经过巧手设计的小庭院里栽植着许多花草树木,植物种类多样且生长得繁盛茂密,将占地不大的小庭院妆点得缤纷多彩,也使得这栋位于城市中的建筑增添许多盎然生机。
小径的尽头是一扇色调沉稳的木门,她还没走到屋子,木门就已经打开,展拓扬站在门口对她扬起明朗的笑。“你好。”
她心一跳,微低下眼。“你好。”
他目光随即看向她后方,有些意外的。“咦?书桓没一起来?”
“嗯。”她应,微顿了下补充道:“他还有其他工作。”
“那真是可惜。”
可惜?有什么好可惜的?依照她的感觉,用“可怕”来形容还比较适当一点……事实上,不管书桓有没有跟她一起来,都教她难以感到自在;她其实并不想独自面对展拓扬,然而就算书桓跟着她来,却只会教她更加难以面对展拓扬……这种连她都难以说明的矛盾心情只能埋藏进心里,无言叹气。
“进来吧!”他招呼道,转身领着她走进工作室。
换过室内拖鞋,她默默跟着他走,心里浮着忐忑,幸好应该还有其他工作人员在场,她应该不至于单独……单独……咦?其他工作人员在哪呢?
随他走进室内,整个一楼是相当明亮宽敞的工作室,几张各具特色的桌子摆放其中,每个人就像找了个自己最钟意的区块,自由布置成自己最欢喜高兴的样子,自成一个小天地,然而却又没有任何隔间的设置,所以轻易就能够与其他人互有联系交流,几种各不相同的风格相融其中,和乐融融;墙面桌边大部分都是设计类的海报或剪贴,每张桌上都是一叠一叠的设计稿、脚本、资料与杂物,与一般企业公司最大不同的地方在于,那些杂物琳琅满目,有动漫公仔、有飞机模型、有植物盆栽、有动物玩偶、有各种材质的饰品、有各国风景明信片……
整个工作室俨然就是个小型的设计博览会,教人眼花撩乱、目不暇给……
然而,重点是——这里居然没有半个人在!
绕过几个风格回异的小区块,她愣愣看着空荡荡的工作室,怔问:“其他人呢?”
“两个去片场做事前准备工作,其他几个在忙其他案子。”
她瞪着他继续往前走动的背部,“片场?我们等一下过去吗?”
“不。我们今天在这里彩排。”
“这里?”她脚步顿止,环顾整个空间,找寻其他可能存在的人类,却只在窗边看见一只足足有半只胳臂长的绿色变色龙,正缓缓转动骨碌碌的小眼珠,老谋深算的脸庞像在对她发出“咭咭咭……”的诡笑声……
他回头看她一眼,像是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却没有给她任何逃生机会,还爽快送上行刑令牌似的说道:“今天彩排就只有我跟你。”
她忽然有股夺门而出的冲动,就像是被莫名其妙送上外太空的猴子,她现在只想返回她熟悉的地球。
他没再多解释什么,继续往二楼的阶梯走去,边道:“彩排在二楼进行,上来吧。”然后也没特意等她,就稳稳的踏上阶梯,消失在阶梯转角处。
这……这正是她逃跑的绝佳机会!
她屏息听着他继续往上踏去的沉稳脚步声,然后像作贼似的悄然转头看向门口……很好,门在那里,只要现在立刻冲出去,迅速奔回公司,然后辞去这份工作,她就可以……可以……可以……
她就可以怎么样啊?
深深叹了口气。又不是三岁小孩在玩捉迷藏,她能逃到哪里去?更何况她从来就不是懦夫,难道就为了不想和他单独相处而变成一个胆小鬼?
看向那只变色龙,它看起来还是像在嘲笑她的表情,她微眯眼,张嘴,只用口形对它道:你看着,我才不会逃。
然后便深吸口气,踏出脚步,往二楼走去。
踏上阶梯来到二楼,同样是相当宽敞明亮的空间,不过她的脚步在楼梯口就又顿止,怔怔看着二楼的格局与摆设,不像是工作室,反而比较像是……他住的地方?
一眼望去,看起来像是起居室的地方,俨然就是他独自的工作领域,一整面书柜占据整个墙面,填满了各类书籍,而各式各样独具风格的物品也各有其归位,大至沙发或一株芭蕉盆景,小至桌上的灯具或精巧的皮制书签,每样物品都像是即使单独拿起来也可以玩味许久似的,在整个空间里安适自在的呼吸着。
虽然物品很多,却不会给人杂乱的感觉,明亮的采光与动线流畅的设计格局让整个空间显得舒适而清爽。
而只需一眼也就足以让她立即明白,楼下工作室之所以会那样自由发展成独具风格的原因——因为展拓扬这个工作室老板本身就是这样自由无拘的风格。
然而,重点是——他们不是应该要彩排吗?他带她来他的住处做什么’。
此刻,他正站在另一个隔间门前看着她,笑意清朗,指示道:“这边。”
她眼眸隐含戒备,举步缓缓朝他走去。
见她走动,他也就没有再继续注视她,迳自走进隔间里去。
她眨了下眼,一个念头突然射入她脑海——他看出她的防备了吗?
不,应该不可能。她冰霜冷然的表情可没有多少人解读得出其中的情绪,更何况他才刚认识她不久,绝对不可能如此轻易就看穿她的防备。
带着些许怀疑,她缓缓走进隔间里,发现——是间厨房?
他带她来厨房彩排?
一看流理台上竟真的放着不少食材,她有些傻眼,难不成真的要她煮饭作菜来当彩排?她可是君子,什么都不会的。
他像是看穿她的心思,笑道:“不必紧张,你今天只是来彩排而已,什么都不必做。你脚本背熟了吗?”
“呃,嗯。”
她直挺挺站在隔间门边,隔着整个厨房的空间加上中间一张十入座的木质大餐桌,警戒的看着他转身往厨柜上拿了一小盒东西,然后又拿出一只茶壶与瓷杯,像是……要泡茶?
他会不会太悠闲了点?现在还是工作时间吧!
他一边俐落的泡起花茶,一边回头对她笑道:“你先把东西放下来吧,放轻松点,你太紧绷了,这里没有任何吓人的机关或咬人的东西。”
咦?
她错愕,难道……难道她刚刚的怀疑是真的?他一直都知道她在防备他?
天!好丢脸……她忍不住在心里哀号。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不会是从一开始就发现了吧?她忽然想到,从她一进门,他似乎就技巧的与她维持着微妙的距离;甚至再往前回推,这几个礼拜以来他到公司开会时也不曾主动找她说过话……难道是因为他早已经看穿她拙劣的防备?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就真的好想立时立地挖一个大坑把自己埋进去,直接毁尸灭迹算了……
茶很快就泡好了,瞬间茶香四溢,是有镇定神经、舒缓压力的薰衣草茶。他将茶壶与茶杯放到桌上,朝她一笑。“先坐下来喝点茶吧,等你觉得准备好了,可以念稿给我听时再告诉我一声。”
然后也没特意等她回应,便又转身回到流理台前方,开始处理流理台上的食材。
她看着他自然绕过桌面摆放到她这一个方向的茶壶与茶杯,心里最后一丁点渺小的希望也被彻底粉碎了——他果然在不着痕迹之间特意与她隔出距离,就像是和初次遇上的野兽那样保持着在她身边、又不会惊扰她的适当距离……
所以他现在等于是在驯兽就对了——驯服她这只满身带刺的刺猬。
两人之间没有再进行对话,他背对着她熟练俐落的处理着食材,而她站在原地好半晌,就像是一头动物在确认四周环境安全似的又观察了好一会,并将内心难堪的情绪默默整理好,才挪动脚步悄声走向桌边,将提包放下,坐进极为舒适的椅子里。
薰衣草茶的香气薰染着她的鼻息,渗入她脑中,稍稍缓和了她浮躁的心神。她捧起茶杯轻啜起来,芳香花茶流进她体内,慢慢镇定了她的情绪,她注视着他挺拔的背影与从容流畅的动作,发现自己竟无法移开目光。
衬衫的袖子卷到肘部,露出他结实而精瘦的肌肉线条,显而易见那是双认真工作的手;而他的手指修长又漂亮,处理食材的动作彷佛像是钢琴师在进行一场即兴而轻快的演奏。她此刻才发现,原来男人的手可以这般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