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才说出口,她马上警觉到自己又在胡思乱想了。
“我到底怎么了?明明己经决定要当琳宁格格了……”毓龄抱紧怀中的小小身子,声音像是快哭出来似的。“对不起,忘了额娘刚刚说的话……”
这时,赵嬷嬷端着茶点走进凉亭内。
“福晋请用。”她一面倒茶一面说。
毓龄马上收拾好心情,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
她道了声谢,然后将禧恩抱在大腿上坐着,拿起碟子上的饽饽,掰了一小块给他。“来,慢慢吃。”
“额娘……豆豆龙……”禧恩指着远处的树丛,好像是在说他也要去找豆豆龙,想跟它玩。
她轻笑一声。“等一下额娘陪你去找豆豆龙……”
而站在一旁的赵嬷嬷想起方才那几个奴才、婢女的困惑,根据她这些天来观察的结果,现在的福晋己经不再有过去的嚣张跋扈,只有温和有礼,而且不摆架子,又好相处,让人愿意去亲近,无论原因为何,都该是可喜可贺的事。
帮禧恩擦了下嘴,毓龄这才抬起头来。“赵嬷嬷,你也坐下来吧,没关系,不用客气。”
赵嬷嬷自然不能忘了身份。“多谢福晋,奴婢站着就好。”
尽管不太适应这种尊卑的传统,毓龄也不便勉强,于是低头看着正在啃着悖悖的禧恩,然后考虑一下,又扬起眉眼,一副有话要说的神情。
“呃……”毓龄还在犹豫着该不该问。“我有件事……一直放在心里,又不晓得该问谁才好……”
见福晋一脸难以启齿的表情,赵嬷嬷只得这么回道:“福晋想问什么?”
毓龄说得有些吞吞吐吐。“自从撞伤了头之后,我就不太记得以前的事,所以能不能告诉我……我以前是怎么和纳尔图……嗯……‘相处’的?”她不想说得太难听,只能用含蓄一点的字眼表达。
“福、福晋怎么突然想问这个”这下换赵嬷嬷犹豫了,毕竟身为下人,绝对不能批评主子。
她苦笑。“因为我和纳尔图前几天发生一点争执,他现在都避着我,我想应该跟以前的我有关,所以才想把原因找出来。”
“这……”赵嬷嬷一脸为难。
“我知道你可能不方便说,不然这样好了,我问你答,能说多少算多少,这样好不好?”毓龄期待地问。
“是,福晋。”赵嬷嬷想了想,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总算有人可以问了,毓龄不禁露出喜色,想着该从哪个角度切入主题。
“我知道我和纳尔图以前的感情不太好,连禧恩都漠不关心,不过这是为什么?她……不是,我就这么讨厌他们吗?”还以为古代的女人都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都很认命的。
听到福晋这么问,赵嬷嬷深深地看着她纳闷的表情,似乎真的不懂其中的原由。
“奴蟀是听说……只是听说罢了,其实福晋心里似乎早就有喜欢的人,所以对皇上指婚的事相当不满,偏偏又不能不嫁。”
毓龄知道自己张大嘴巴的样子一定看起来很好笑,不过还是第一次听到。
“你是说她……我另外有喜欢的人,是真的吗?”
“奴婢也只是听说,并不是很确定。”见福晋的表情似乎真的不记得了,赵嬷嬷保守地回道。
她愣了好久。“纳尔图知道吗?”
赵嬷嬷一脸同情地说:“郡王爷多半也听说了,只是没人敢拿出来说嘴。”
“除了这个,还有其他的原因吗?”毓龄心想这种八卦也不能完全信以为真,听听就好。
“还有……因为郡王爷的生母有辛者库罪籍,出身卑微,依福晋的出身自然是瞧不起,甚至……除了成亲那一晚,这三年来都拒绝再与郡王爷同床共枕,所以连带着对禧恩少爷就……”赵嬷嬷生怕她听了会不高兴,却见毓龄眼眶倏地泛红,有些担忧地唤道:“福晋?”
“还有呢?我还对他做过什么?”毓龄微哽地问。
赵嬷嬷见她落下泪来,似乎深深在忏悔着,也就大着胆子说了。“还有……福晋总是不顾郡王爷的颜面,经常在奴才面前……讽刺他、羞辱他不过是个妾婢子,是因为皇上指婚,才被册封为多罗郡王,是托了她的福气……”
“原来……她比我想象的还要可恶……”她夹着哭音,一脸忿忿然地咕哝。
“她到底是不是人?”
我不是琳宁格格!我不是她!
可是我也跟那个女人一样伤害了他。
“额娘……”偎在毓龄怀中的禧恩举起小手,帮她抹去泪水。
毓龄用力吸了吸气,泪水还是又往下掉,为纳尔图哭,也为自己哭,难道出身不好就该被人这样耻笑吗?
“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事……”毓龄终于知道为什么纳尔图听到“妾婢子”三个字的反应会那么激动,会那么受伤,一定以为她又跟以前一样看不起他了。
“我要快点跟纳尔图道歉才行……”
她不能再等下去,今夭一定要见到纳尔图。
亥时
夜已深沉,毓龄瞪着那扇朱色大门,两手环在胸前,就是要等纳尔图回来,不让他有机会再躲下去,非要开诚布公的把话说清楚。
她不禁又想到那个晚上,站在寒风中等着男友,等到的却是一个令人失望和讽刺的结局,可是这次绝对不会。
府里的奴才和婢女全躲在远处交头接耳,没人敢过去问,想到福晋以前的行径,不免忧心忡忡。
“格格,都这么晚了……”伺候的婢女不明所以,只想说服主子回房歇着,实在犯不着站在这儿等侯。
毓龄态度强硬地说:“要是困的话,你们先去睡。”
“奴掉怎么能先睡?格格……”另一名婢女有些辞穷,实在猜不透眼前这个主子在想些什么。
无视她们的为难和疑问,毓龄就是非要等到人不可。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半小时,也可能是一小时,她对时辰的算法还不是很习惯,只知道现在已经是半夜了,总算听到大门外有了动静。
当纳尔图带着两、三分酒意跨进朱色大门,一眼就觑见杵在门内的妻子,高大身影在月光下一震,两人就这么面对面,谁也没有开口。
最后,还是毓龄先说话,不想再这样僵持下去。
“你回来了。”她只要想到纳尔图听到那些伤人的话,是什么样的感受,心就整个泛疼了。
纳尔图很讶异妻子会在这里等他,本能地应道:“嗯。
“我有话要……”毓龄才上前两步,就闻到了淡淡的酒味,眉心轻颦。“你喝醉了?”如果是,该先谈,还是等他酒醒再说?
“我没醉。”
毓龄只是轻颔下首,接着便伸手搀住他的右手手腕,不让纳尔图有机会再闪躲下去。“不管有没有醉,我先扶你回房去。”
因为惊愕妻子的举动,纳尔图忘了要拒绝,也忘了要如何反应,只能任由毓龄搀扶着他走向两人居住的院落。
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奴才和婢女都是满脸错愕,原以为福晋会故态复萌,又要故意在下人面前让郡王爷下不了台,结果跟原本预料的相反,不禁开始相信她真的变了,真的跟以前不一样。
走进寝房内,毓龄先让两名婶女离开,然后关上房门,就是不想让任何人听见她和纳尔图之间的谈话。
纳尔图解下肩头上的披风,这才转身面对妻子,只不过三天不见,却仿佛过了三年,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在动了真感情之后,想耍和她形同陌路,更是难上加难。
“坐下!”毓龄真的动怒了。
他一怔。“你……”
“你躲了我三天,我想我有权利发这顿脾气,就算你心里有再多的不满,大可以说出来,或是狠狠地臭骂我一顿都可以,不要像这样避不见面,我最讨厌你们男人这种处理事情的方式,这么龟缩、这么不干脆……”
毓龄不想再忍气吞声下去,如果压抑本性,就怕会得罪人,怕对方不高兴,会不喜欢她,可是这么一来只会让自己难过,那么为什么她要这样委曲求全,相处是两个人的事,不是单方面的贵任。
“你到底想要躲到什么时候?”她索性直接问了。
听毓龄说出这些匪夷所思的话,纳尔图完全不晓得该怎么响应。
她指着凳子,又说一次。“我说坐下!”
这次纳尔图被她的气势给震慑得不得不乖乖照办。
毓龄站在他面前,深吸了口气,然后弯腰认错。
“对不起!”她大声地说。
听妻子突然开口道歉,纳尔图先张开嘴巴,可是又不确定要说什么,只得又闭上了。
既然起了头,接下来想说的话也就容易多了,毓龄决定要一口气把话说完,不希望再存有任何误解。
“那天我之所以那么问,并没有看轻你的意思,只是想要了解‘妾婢子’到底是什么意思,想要多了解有关你的事,没想到这样一个念头却伤了你的自尊心,所以我才想亲自向你道歉……”她愈说愈激动,但是没有停下来。